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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自己几近呜咽地叫着他的名字,而景元的身躯突然一震,他抬头,看到剑尖透过景元的身体,又缓缓地抽出去。这时候景元身上又没了脏污,只有胸口血流如注。他慌乱地接住景元,用手按住伤口,法术吟诵了一遍又一遍。
接着又是白珩。狐女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见他没反应干脆一巴掌拍过来,然而那只手拍了个空——灵魂当然是不能触及实体的,但他分明听到白珩骂他软弱,骂他甚至没有勇气抬头。
他想反驳,然而在看到那截悬在半空的手臂以后所有话语都被他咽了回去,如同秤砣牵引着五脏六腑不断下坠,直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狰狞的破洞,而他的胸腔里,并没有任何东西在跳动。
最后是他亲卫的声音。
“丹枫大人,我死了吗?可是持明怎么会死?我不是应该蜕生结卵吗?”
丹枫抬手,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仍在吵闹玉兆。
蜕生、结卵。
他推开门,遥遥望向鳞渊境的方向。
“……建木。”
工造司依旧灯火通明,有人凑到他身边说了什么,丹枫没有去听。
应星的宿舍是黑的,他转头去了工坊,最后寻着声音在角落图纸堆里找到了应星。他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于梦魇中挣扎。
当年来到仙舟的孩子可曾预料到这些?他在心里问已不再年轻的工匠。预料到血、肉、残肢?预料到目睹下属、战友、爱人惨死在自己眼前?还要告诉自己他们死的光荣?
他们该去死吗?
应星再一次以为自己溺死在了血里。
他呛咳着睁开眼睛,摸索着找自己的剑,然后被什么东西按住了手臂。
是龙的尾巴。
是丹枫。
他忽然笑出了声,边笑边咳边继续笑。
“你想通了?”
<i>「倏忽死了…我们赢了,可还能再赢几次?我们还要付出多少像这样的代价?」
「看看这建木,它依然还活着。只要建木矗立,怪物们…它们可以一遍遍卷土重来。仙舟人、狐人和持明对抗孽物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没什么特别的!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为这个牺牲,为那个去死…这全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就像她选择了救你和镜流…就像她选择了让更多人活下去!」</i>
丹枫不语。
战争,还有那些在战争中消失的生命,每个都和自己一样,是呼吸着的人。
他想起那些人的脸庞,疲倦地合上了眼,下定决心。
「如果有机会…我们也会选择让她,还有更多人活下去。——持明有自己的解救之道。我可以试试。」
他在下沉。
有什么东西缠着他下沉。
景元无意识地抖了一下,他睁开眼睛,有什么东西从床帐上掉了下去,发出一声脆响。
熟悉的影子映在床帐上。他想开口喊他的名字,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那人顿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下意识想要凑过去,却动弹不得。
“我在,你睡吧。”
景元从齿缝间挤出一丝气音,费尽力气微微晃了晃脑袋。
那人好像终于懂了他的意思,小心地坐在他身侧,握住他的手,然后一个温热的,带着棱角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手心。
景元努力睁开的眼睛被一只手温柔覆上。
有什么东西在他唇上轻触。
“……再睡一会儿,景元。”
于是他再度失去了意识。
一夜无梦。
是天光与嘈杂唤醒了他。门外是医女的声音,小声说他还没醒。
景元舔了舔嘴唇,想要移动手臂,这才有什么东西从他手心滑落。
是一片龙鳞。
边缘处还有暗红的血迹。
景元一瞬间如坠冰窟。他挣扎着撑起身体,视线不经意扫过桌面,然后定在了那里。
他看到自己更小一些的时候曾经一直戴在身上的红玉……的碎片,被捡起来放在桌上,小心地拼凑成型,只是裂痕清晰可见。
他愣在原地。
直到门外云骑的声音穿透门扉,直入耳膜:
“鳞渊境出事了!饮月君带着百冶一路杀到了建木,造出了一条奇怪的龙大肆破坏,连闭门静养的剑首大人都去了。现在只有景元大人能主持局面,必须叫醒……”
—拂晓·end—
suary:景元跟丹恒上车的故事,列车的车
又名《一生娶两个持明但都不领证犯法吗》《持明族娶亲需要几步——但他漏了最开始的一步,他娶亲的对象还没有答应要嫁给他》
——
丹恒又一次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
这次罗浮之行不仅没有解答他一星半点儿对于过去的困惑,反而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并不是没有下定过决心,只是事情的发展并不会根据他的想法而发生变化。他曾经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景元,在离开玉界门的那一刻,他曾经下定决心,要活下去,活出真正的自我,要忘掉那个再也不会相见的人,不再和罗浮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
可惜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了罗浮,还是下了车。他到底没办法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置之不理,不仅仅是因为三月七和星,不仅仅是星核与罗浮,景元也一样。刃的出现更像是导火索,纵然万般危险,说到底那家伙并不是到处滥杀的人,只是针对他一人而已。
他只是突然发现自己过去的决心比不过朋友的安全、景元的安全还有罗浮上的芸芸众生。他当然恨过,只是当恨没有一个具体的指向时,时间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无名客教会了他很多,其中并不包括如何持久而激烈地恨。
如果罗浮只有阴影,就不会有身为无名客的丹恒。同样的,如果罗浮正义无霾,也不会有现在的他。只是感情上,他永远不会喜欢这个地方,毕竟他和罗浮没有其他任何感情上的联系——除了景元,只有景元。
如今他可以理智地看待当初,看待从来没有与任何活物建立过任何正面情感联系的自己。就算破壳时他已经拥有足以活下去的知识,然而他的一切正面情感都是由景元唤起的,在他还不能命名亲情友情爱情,无法准确区分喜怒哀惧的时候。
是景元让他接触到开心这种情绪,而开心了要笑。他可以因为牢房的黑暗而恐惧,可以因为被这种对待而怨恨。那些混乱的、不可名状的在他内心肆虐的东西都有有了名字,有了归处,有了出口。
因此他开始逐渐平静下来。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
说到底,他那时候的决心来自于身不由己,是被安排且还无反抗之力下的错觉,如果有得选,他定然不会就那么离开。
景元没有、也没想过给他抉择的余地——没有人能给笼中鸟描述天空是什么样的,出生起只拥有狭小空间的鸟不懂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只知道眼前自己仅有的那一点点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因此痛苦、挣扎,最后几乎是愤怒地想不过是个是非不分的地方,不过是个完全不在乎他感受的人,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留在列车可以说是完全由他自己做出的第一个决定。
亲手放飞笼中鸟的人,当然更希望它喜欢天空,即使它回来了,也还是觉得它会更喜欢天空,未必会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