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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归物

 

何出岫给乔风翠写信知会明日登门拜访一事,乔风翠的信回得快,是托她身边那只白海雕珍珍送来的。

珍珍一下从何出岫的书房正门闯进来,振翅带起的风将何出岫的桌上没压住的纸张全部吹到了地上,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在何出岫的桌上,将嘴里叼着的信件怼到何出岫脸上。

何出岫知它不是个善茬,敢怒不敢言,只好老实接过信件,拆来一看:乔总管让他明日下午过去,顺便在她府上用晚膳——那便是要他留宿的意思了。

何出岫默默认了。

待他处理完这几日堆积的事务,终于能躺在自己熟悉的床铺上,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四更过半才勉强睡去。次日过了晌午,他将乔风翠借他的衣服带上,骑着机甲车往乔风翠府上去了。

何出岫才出门没多久,唐听泉便溜进了他的府邸,往他书房一钻,却发现何出岫并不在那,只好在府上乱转,和账房先生撞了个正着。

这倒也好,顺路将上个月的薪酬领了。

唐听泉开口道:“先生,我来领……”

还没说完,账房先生打断他:“唐公子,何公子吩咐过了,说是您三月的酬劳悉数罚没。”

“啊?”唐听泉瞪大眼睛,稍微一想,便想起来自己上个月背着何出岫讹了他一大笔钱——那便是他爹月末查账查出来了,便扣他工资来罚他。他当即开始耍赖皮:“何公子呢?我要见他!”

“何公子出门办差去了,今日不在府上。”账房先生的语气是客气的,可话却让唐听泉听着难受得很,“何公子还说,这次的账他先替您填上了,让您好自为之。”

唐听泉自知理亏,又不能去告何出岫的状,否则何出岫同他鱼死网破,把他讹了一大笔公款的事捅出去,届时何出岫顶多落个监管不力的过错罚点薪水,他唐听泉偷挪这么大一笔钱,多半得被遣送回唐家堡回炉重造。

没讨着酬劳,又挨爹的一顿隔空敲打,唐听泉怀揣着一肚子没地撒的怨气,翻墙跑了。

煮茶的小炉咕咚咕咚地冒泡,主人取了些许滚水,左手持竹夹将滚水搅出漩涡,右手拿小勺往水涡中心加了一撮茶末,清淡的茶香随着转动的水涡一道散逸开来。

乔风翠眉眼盈盈,装作嗔怒道:“何公子若是再不来,我就要当何公子把我忘了呢。”

何出岫不敢同她对视,只好将目光错开去,盯着她鬓边的点缀着珍珠的红珊瑚发饰,应声道:“我三月下旬在外办差,昨日才回扬州城,实在叫乔总管久等了。”

“原来是被公事耽搁了,那怪不得你。”乔风翠将先前取出的那半杯清水倒回茶炉内,用麻布包着炉柄,移到离火的架子上,将最上层的浮沫撇去些,舀了一杯茶汤放在何出岫的面前,“请用。”

“多谢。”何出岫等了片刻,捏着杯沿,小抿一口,赞道,“乔总管好手艺。”

乔风翠给自己也舀了一杯,朝他笑笑:“喜欢就好。”

何出岫将随身带的布包放在手边的小桌子上,双颊莫名泛起了抹红:“上回借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乔风翠点点头:“就放那吧。”又瞧见他脸上淡红,调笑道:“怎么这就羞赧上了?真是个皮薄的。”

何出岫低下头,默默地品那盏茶,饮了小半杯,才另起一个话头:“堡里给了批复,上回谈的那笔生意基本按照我们上回谈的那样来定,就是还有几处得细细谈……”

这是正事,乔风翠便不再跟他插科打诨。二人逐字逐句地将那份契约的细节讨论完,离用晚膳还有些时候。乔风翠正盘算着怎么消磨这段时间,就见何出岫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泪水淌了一脸,瞧着满脸倦意。

乔风翠搁笔,替何出岫拂去脸颊的泪:“这几日没休息好?”

“嗯……”何出岫点点头。

乔风翠道:“屏风后面有卧榻,去睡会儿吧。”说罢去拉何出岫的手,将他往屏风后面带。何出岫当她又有什么新花头,身体虽跟乔风翠的脚步往屋内移,目光却只敢落在乔风翠的裙摆上,生怕同她对上视线。

乔风翠书房的屏风后面空间算不上大,两侧摆着高低柜架,书籍和摆件错落放置,匆匆瞥过,能认出大多是东海之来物。正中靠墙摆了张可供一人躺下的美人榻,翘起那头放着薄毯和软枕。

何出岫被乔风翠推着往上一躺,等了半晌也未见乔风翠要拿他作乐,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软枕上那股熟悉的清冽淡香将他笼罩其中,渐渐使他心上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乔风翠坐在床沿,臀肉贴着何出岫的上臂,温热手掌轻轻覆在何出岫的双目上:“我还有些事务未处理,乖乖你自己睡会儿,到了用膳的时候我来叫你。”

何出岫察觉到那只手在他眼皮上停留了几息,和挨着自己手臂的触感一同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渐远的脚步声与珠帘碰撞声,再之后是衣物摩擦和书卷翻页的沙沙声。

多日的操劳与奔波堆积在一起,他倦极了,就着淡香和外间细微的响动,不知不觉间沉入梦寐。

书桌上的书信账册从书桌右边一件件挪到中间,经由乔风翠的笔墨圈画,再一件件挪到书桌左边。

珍珍从半开的正门里挤进来,脑袋左右张望几下,展翅飞到书桌边的架子上,将自己的头伸了过去。它的喙衔着什么东西,乔风翠接过一看,是颗流光溢彩的石头,边上的杂质尚未打磨干净,看着粗糙得很。她压低了声:“珍珍,你又去铺子里捣蛋了?”

珍珍正要张嘴应她,却被乔风翠用手指抵住了喙部:“乖乖正在睡觉呢,别吵他。”

说罢,她便起身往屏风后面走,珍珍顺着架子一路滑下来,跟在乔风翠身后踱进里间,再攀上离美人榻最近的高架,探出脑袋盯着主人。

何出岫的脑袋微微向外歪,小半张脸陷在软枕里,睡得正沉。乔风翠侧身坐在美人榻的边沿,伸手替他将鬓边的碎发理了进去。

何出岫生得俊逸,恰如广陵三月飘飘摇摇的月下新柳,少些凌厉、多些柔和,如今又在睡梦之中,更添安详平和之感。乔风翠的指尖自下而上,轻轻划过他露在外面的左脸,上个月挨了一掌的印子已经褪干净了,此刻白白净净的,带着极淡的红润血气;许是感觉到了脸上的动静,他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一下,人却还在睡着。

乔风翠的指尖停在了何出岫的眼下,那处有一道淡淡的乌青,他的皮肤偏白,倒衬得这乌青有些显眼——想必是前些日子昼夜辛劳,没能睡几个好觉。

乔风翠摸了摸珍珍的脑袋,示意它在这守着,自己出了房间。

九州港的江风吹来沿岸市集的叫卖声,何出岫驾着机甲车,心情颇佳地在车把上用手指敲小曲儿。曲儿还没敲完,一道白灰色的身影如流星飞坠,从他的车头蹭过去,等他反应过来,那女子的目光扫过车头上戳着的白纱,最终冷冷地落在他身上。他正要开口辩解,女子刚劲的掌风直朝他的面门来,何出岫下意识地往后闪,却发现这掌打的不是他的左脸……

不对!

何出岫惊醒,可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一块又湿又热的东西盖在眼上,弄得他眼睛湿漉漉的。他下意识地去取那物,手悬在半空,另一只手从指缝间插了进来,与他的手虚虚地扣在一起,那只手没用多少力,却将他的手定在那。

“待会儿再取,用热的敷敷眼睛,可以消眼下的乌青。”是乔风翠的声音,“怎么突然醒了?”

何出岫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心中偷偷舒了口气,答道:“做了个梦。”

乔风翠问:“喔?什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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