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
可奇怪的是，所有的景物、路人、飞鸟、走兽全都没有色彩。
黑白灰的色调充斥了他的视野, 充斥了他全部的世界。
他走了很久很久, 却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直到某一刻, 他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了一丝血迹。
那血是鲜红色的，在黑白色的世界中那样突兀地抓住了他的视线, 将他的脚步带离了那条平坦的小路。
——不能去。
——快回头。
——回去、回去、回去！
孩童的声音在他心中回荡，竭尽全力阻止他偏离道路。
他充耳不闻，大步走去。
鸟语花香的景色渐渐变得杂草横生，白骨堆砌的乱葬岗里，不详的乌鸦扯着难听的嗓子，居高临下地等待着新的食物诞生。
他只是淡淡一扫，妖魔鬼怪便惊叫着逃离。
哪怕身处险峻，他的前路同样畅通无阻。
无人能拦下他，无人配拦下他。
血迹越来越鲜艳，汇聚在一个身影面前。
那人满身鲜血，跪在悬崖之上。
——快跑。
——不能走向他。
——他会害死你。
——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死劫。
“不。”
南妄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拒绝了对方恳切的建议。
他当然要拒绝。
这是他的世界中唯一有色彩的东西，哪怕是死劫，他也要一探究竟。
然而，但梦中的他说出口的却是——
“笑话，上穷九天下黄泉，谁配做老子的死劫？”
南妄：“……”
真晦气，难得做个梦还梦到了别人。
这人谁啊？
说话这么欠揍。
出门在外，应该没少挨打吧？
……
南妄总觉得脸上有点痒。
他把脑袋往左撇，右脸痒，把脑袋往右撇，左脸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看见人形的安诺正拿头发当小刷子刷他的脸。
“我去！”
南妄顿时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你怎么出来了！你你，你，大师姐呢，大师姐怎么样了？”
“她回去了，不然我怎么敢出来找你。”
安诺叹了一口气：
“跪了一晚上，什么话也没说，我还以为我暴露了，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结果到了天亮的时候，她突然说什么你年纪尚轻，请求我照看好你之类的……说完就起身走了。”
南妄大喘气了好一会儿，心有余悸地擦擦脑袋上的冷汗：“走了就好，走了就好，没发现就好……”
安诺恨铁不成钢道：“我要你有什么用！我害怕了一整晚，你呢，你看看你，睡得这么香，口水都留下来了，把枕头都打湿了！”
“哪有，我睡相可好了，从来不张嘴！”南妄反驳的同时又有些心虚，毕竟他睡着的事确实是事实：“我从秘境回来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我也没办法嘛……”
安诺不满道：“就知道找理由！”
南妄无奈道：“好吧好吧，我道歉，是我不对，安诺大爷，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给您做好吃的，您想吃什么我都做给您吃，您看这样行不行？”
安诺道：“这还差不多，我要吃兔子，你快做给我吃。”
南妄：“……”
在青云门烹饪兔子，他怕不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想快点结束人生开启下一世。
安诺见南妄面露难色，顿时不干了：“怎么回事啊，说好的什么都做给我吃呢？”
南妄无奈地说道：“兔子就等下次吧，下次我们出宗去，想怎么吃怎么吃，既然在宗门里，还是吃点安全点的东西吧，反正五师妹也回来了，我找她把我的煎饼铛做出来，给你摊煎饼吃，怎么样？”
安诺疑惑道：“煎饼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南妄道：“可好吃了！我前世……咳咳，不是，我在入青云门之前，还在凡间的那会儿，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煎饼了。”
安诺没发现南妄话里的漏洞，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你小小年纪就入了青云门，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能记得小时候爱吃的东西，看来这煎饼真是无敌好吃了。”
南妄：“……”
安诺：“那还等什么呢，我们快去找五师妹吧。”
“等等等等，你不能这么和我去啊。”
南妄皱着眉头说道：
“我怎么给五师妹介绍你？说你是我在凡间的朋友？你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凡人啊，还有，你这样一直离开盘龙殿真的没问题吗？万一有什么长老啊、真传弟子之类的人来找你要怎么办？”
安诺道：“没问题，都没问题，我昨天研究了一下，盘龙殿有阵法，要是有人来找我就会触动阵法，所以我永远不让阵法开启，相当于变相拒客。”
南妄惊道：“可以啊，这你都研究出来了，你也太能干了！”
安诺叹道：“都是被逼的，杜雪泠的气势太可怕了，换成是你，你也能研究出来。”
南妄：“……”
虽然没有切身经历，当他非常能明白安诺当时的感觉。
那可是杜雪泠啊，谁能不怵啊。
好在安诺继承了仙尊的修为后确实潜力无限，能压榨，多压榨。
安诺道：“这下总行了吧，我们快去找五师妹吧。”
南妄：“等等等等，你肯定不能这样去，你现在这样一看就不是人。”
安诺气道：“我哪里看着不像人了，我难道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吗？”
南妄：“……”
白发红眸还能勉强解释成是白化病患者，他这皮肤上不断游走的黑色古咒又要怎么解释？
南妄的目光从安诺漂亮的脸蛋落到纤细雪白的手腕，又在那条他送给安诺的盘结红绳上绕了两圈：“你这样真的不行，一点解释的空间都没有……说起来，你这绳是不是有点大了，戴在手上都松了，我给你系紧一点吧。”
安诺一把捂住手上的红绳不让南妄碰，并怒气冲冲地说：“我哪里不行了，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南妄无奈道：“好好好，你哪里都行，你现在还能变身吗，你变回兔子我们再去找五师妹呗。”
“好吧好吧，我试试。”
安诺闭上眼睛掐诀，片刻后，他的身躯不见了，原地只剩下一只肥嘟嘟的兔兔。
兔兔开口：“叽叽叽。”
这回行了吧。
“……”
南妄看着变身后浑身缠满仿佛锁链般黑色古咒的大白兔子，陷入了沉默。
安诺催促道：“叽叽叽！”
快走！
“不，等一下……”
南妄叹了口气，把手伸进储物袋里翻了翻，翻出了一面光滑的镜子。
他把镜子立在桌上，又把安诺抱到镜子前。
“你自己看看你这幅样子，怎么出得去啊。”
安诺看着镜子，扭扭腰，歪歪脑袋，抬抬爪爪，左看右看，困惑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我不是和之前一样吗？”
“你说什么呢，你哪儿和之前一样了，你……”
南妄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