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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春山 第43

 

土长站起身够垒的最高的那捆烟叶,她想了想说:“晚点让人去给你划拉片出来。”

话也就说到这,门外裹着头巾的婆姨陆陆续续进门,吵吵嚷嚷的。

“撕筋呐,去年四十张才给一个钱,俺家里事都给扔了,才挣三十。”

“还是今年合算,先给俺来十扎的。”

一下涌进好些人,屋里头都比刚才要暖和些。

撕筋是个利索活,一手托着烟叶,一手拽烟叶中间的筋,很顺畅地撕拉下来。

婆姨围着一边撕,一边嘴里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手上活计都没停。也就是土长在这,不然有些人在她们的嘴里,分分钟身败名裂。

姜青禾就管记账,冷得连笔都握不住,要不是记账有钱拿,她真想撂挑子走人。

终于熬到土长让三德叔去给她划拉地皮,宋大花还在那撕筋,兴头特别足,姜青禾只好揣着手出门。

最后划拉出来的地皮,是从菜地开始往后扩,划了大概半亩多。

三德叔这个老把式眼睛利得很,他折了几根枯枝插进地里,指着枯枝圈进去的地说:“要盖啥二层小院,到时候拉墙根就拉到这,盖得宽些,上头不倒。”

他吸口旱烟,随意用粗枝划了道,“还有水眼洞得做,不然水排不出去。”

“你们要墁院子的话,俺认识个白活匠,人砌砖盖房的,青砖比别人要便宜点,”三德叔呼出口烟雾,语重心长,“青砖还是贵了点,俺们这大多是打胡基的。”

姜青禾冷得跺了跺脚,“叔,啥是打胡基?”

“俺们这地的话叫打土坯,把土装模子里打出来,找老把式做,甭管刮风下雨都耐用得很,湾里不好些土坯房,都有四五十个年头了,”三德叔说完,被冷风一吹冻得打了个喷嚏。

徐祯请他到屋里头坐,又给他倒了盏罐罐茶,加了红枣枸杞把人喝舒坦了。

三德叔也就愿意多指点指点,“院子可以铺青砖,那种边角碎了,不算上好的,俺可以给你们谈下一个钱两块砖。这种砖别看它边角裂了,可也是抢手货,不走点关系还拿不到。”

“拉墙根肯定要好些的,那种好的青砖,一块十来个钱,你们起个屋子至少几百块,一下出了四五两,不值当。”

他又抿了口茶,拍拍胸脯说:“你们要是信得过俺,就选胡基砖,价不贵,先打了胡基,再从砖窑烧出来,砖又大又抗造,抢手得很,比青砖不差啥。”

姜青禾听得一愣一愣,她实在听不太懂,只会问大概得多少钱,三德叔给她比了数,意思是往好了做,不算木头其他,光砖得要四两出头。

加上再请泥水匠,请粗木匠连带一帮徒弟,最最少连砖加起来,都得十两。而姜青禾现在积攒起来的钱,最多只有四两,她心里盘算着。

再往后说,她就再也听不懂了,反倒是徐祯特别感兴趣,他本来就是建筑专业读出来的,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好些。

从院子朝向要坐北朝南,屋顶坡度要小,北不设窗,南窗要大,这样春夏季防风防沙。

说到一半,三德叔还非得拉徐祯出去,拿着枯枝在那块地上指指画画。

姜青禾听得稀里糊涂,索性去灶房琢磨晌午饭,昨天还有块猪肝,她撕下筋膜,改刀切成薄片,加点盐腌一腌,裹上一层淀粉。

猪肝大火现炒,过油后又薄又嫩。

面团她每天晚上都会多和点,第二天发酵好,直接擀面。

一把小葱,一勺猪肝,几片滚过的菜叶子,加上筋道的面条,三德叔吃得美滋滋。

吃人家这么好的东西,他还真过意不去,非要吃完拉着徐祯去山里,教他咋砍树,砍树也是有技巧的,不能一通瞎砍。

姜青禾没拦住,索性也随他们去了。

等她收拾碗筷的时候,蔓蔓在后院喊,“娘,娘——”

“咋了,”姜青禾洗了手去掀帘子,蔓蔓扭扭捏捏,并着脚站在羊圈旁,都不敢抬眼瞟人。

姜青禾一瞅她那死出,心里明儿清,问:“尿裤子了?”

蔓蔓捂着自己的眼睛,她把头埋在姜青禾肩膀处,哼哼唧唧的。

秋末裤子穿得厚,系带也缠得紧,她拉不下来,一急就弄裤子上了。

“娘,你别告诉别人嗷,”蔓蔓很要脸面的,她嘘一声,小眼睛四处转悠,说话声压得悄悄的,“这是咱俩的秘密。”

“抬腿,还怕别人晓得,”姜青禾刮了一下她的脸,“羞不羞。”

蔓蔓撅嘴,换好裤子又跑出去找二妞子玩了,结果过会儿宋大花上门,笑得都露出牙花子了。

“你家蔓蔓是不是尿裤兜子了?”

“你咋消息这么灵光,”姜青禾心想她可是很遵守诺言的,半句没说。

宋大花嘎嘎乐,“俺家妞子问,蔓蔓你咋换裤子了呢,你家闺女说,羊拉她裤兜子里了。”

她说完笑得更大声了,姜青禾捂脸,这傻娃。

“不说这了,赶紧收拾收拾,撕筋去,”宋大花催姜青禾,她在家可闲不住。

一连撕了几天烟叶,临到要去砍树前一天,姜青禾窝在家里没出去,昨天夜里和了一小盆面,又选了些个头大的干红枣,下锅煮沸,和进软糜子面里,上锅蒸熟做枣儿甜馍。

又蒸了一大笼软糜子窝窝,做了一大摞锅盔,姜青禾还装了一罐辣子,这是明天几人的口粮。

上山砍树不能穿布鞋,到时候弄得脚都生疮,其实最好穿皮窝子,用牛皮做的鞋,里面装草说是特别暖和,冻不着。

牛皮买不着,羊皮也没有,之前油布碎还剩下些,她就给全糊在鞋面上,加了好几层厚布头子。

最要紧带顶毡帽,穿上羊皮袄子,裤子先用绳绕一圈,再缠上厚布头一圈圈绑好,避免到时候被冻伤。

而徐祯临走前还把锯子磨了又磨,斧子也一点点磨锋利,砍小树也没什么,但真正经去伐那特粗的木头,那可是碰到一个不当,能送命的。

四婆送他们上车前,心还扑通直跳,反反复复叮嘱道:“早些回来。”

姜青禾从沙毡底下探出头,摆摆手让她早些回去。

马骡子缓缓走出去,行走在一片雾气中,从北海子穿过,直达平西草原。

远处伫立的贺旗山脉,看着那么近,可赶了一个时辰,也没走到。

徐祯停下来给马骡子喂胡萝卜,宋大花裹得很厚实,但风吹得手脚屁股发麻,她呼呼给手哈气,又搓了搓耳朵,瞟着对面那山脉说:“这山瞧着就几步路的事,咋还这么老远呢。”

“还有得赶呢,早前俺和俺爹去那砍过树,鸡叫一声去的,愣是走到日头都照山了,才到那,”虎妮啃着软糜子窝窝,对此还记忆犹新。

等大家都吃了干粮垫完肚子,又拉着车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山脚。

不同于春山底下有村庄环绕,贺旗山这一侧少有人烟,以至于树木葱郁,小树苗都很少,全是大腿粗的木头。

入山口有人为修建的石梯,蜿蜒而上。

虎妮拍了拍旁边十分粗大的树干,她仰着头看那条小道,“这路是早前大伙进山建夏牧场的时候,找了不少人修的。”

一直修到了快山顶上,再往上一片白雪皑皑,压根走不上去了。

造木屋最好用红松木,住着冬暖夏凉,可这片山那么老大,一眼放去密密麻麻都是树,压根找不着。

宋大花进了山,地上到处都是枯根断枝,就跟耗子见了油缸似的,拔出腰间的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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