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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卸了妆的女人曾经最美的女人

 

好了?”

“好了。”

“看清了?”

“看清了。”

“你过瘾了,咱们到此为止吧?”

“我不。”何天宝走过去,把母亲拥入怀中,亲吻她。

他的舌头进攻她紧闭的唇。她柔软地沉默地承受,不逢迎不反对。

何天宝一边雨点般地亲吻贾敏一边说:“我就是认为你很美,我觉得你美就行了。”

“何必自欺欺人?”贾敏撑开他,拉著儿子的手摸自己的脸,“这脸上有皱纹,不化妆就不敢见人。”又拉著他的手向下摸,“乳房开始下垂,小肚子总是鼓鼓囊囊的——怎么比得上你的日本小特务?”

何天宝愣住。

“别忘了你妈是干什么的,你一晚一晚地泡在什么商会,我能看不出来?”

雪亮的灯光下,她漆黑的、沧桑的眼睛凝视著他。“你只是像每个特务一样,空虚寂寞,紧张焦虑,朝生暮死,所以特别想女人。我只是碰巧在你身边的女人而已,没什么特别。你不要自欺欺人。”贾敏冷笑,“我知道,我也是特务。”

何天宝目不转睛地回望母亲,终于松手,缓慢地、惊慌地后退。

今夜贾敏没有挂布帘,何天宝自己躺在大炕的一头,睁眼看天花板,心里有一种挫败感,像是多年前某天早晨醒来,父母都不见了,身边只剩下姐姐。

他的脑子急速运转著,来来去去无数念头,一会儿想要不惜一切把贾敏留在自己身边,一会儿又想要衝进厨房,拿出米缸里的手枪回来杀掉这个女人。

不知道为了什么。

贾敏忽然叹口气,起身拉亮了电灯。她卸了妆的脸和半掩的前胸沐浴在明黄色灯光下,说不出的疲惫。

何天宝看著她,也慢慢坐起。

贾敏说:“反正你也睡不著,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鸦片的故事。”贾敏说,“你翻来覆去的,就是纠缠这个是吧。”

“你说。”

“抗战三年,我们根据地有将近百万军队,可你们的蒋委员长还按著最早的一个军三个师给我们武器弹药,我们用什么打鬼子?就算我们自己造,製造弹药的火药和化学品总要钱买。还有我们的伤兵,他们也是为国负伤的,现在日本人封锁海岸线,盘尼西林吗啡手术刀注射针头,哪一样不是天价?”

何天宝想反驳,但忍住了,等她说完。

“我们的鸦片以前是卖到沦陷区的,但是现在热河土恢复生产,平津一带的市场我们越来越赚不到钱。就在这时,有条路子送到我面前——就是神仙窝烟馆那些走私贩子提供的。你知道武汉东边有块还在国军控制下的飞地。”

何天宝点头,武汉沦陷后鄂东没有望风而降,负责人是鄂东行署主任程汝怀。

“我们今年的收穫,主要就是要卖给他的。这个程汝怀在你们那边比起来,算是很能干的。”

何天宝忍不住都囔一句:“什么能干?发国难财的王八蛋。”

“你还是听我说完再骂不迟。”

贾敏柔声说,“程汝怀是湖北本地人,人脉广所以能控制局面,日本人组织不起来可靠的伪军,就是我们也渗透不进去。今年最让他头痛的问题,不是日本人,而是保卫他的五战区,也就是李宗仁李品仙的桂军。桂军打仗厉害,敲诈地方更厉害。今年河南湖北都闹灾歉收,重庆分派给湖北的军粮任务是一百五十万石,一百万给桂军。桂军说不够,又加派一百万,现在桂军非要程汝怀九月之内交出二十万石粮食,不给就要自己动手徵粮了。程汝怀害怕桂军祸害乡梓,只能筹钱去湖南买粮,筹法币他无论如何也凑不够,所以就想到用法币买烟土,再去湖南换粮。”

这个乱世中,烟土可以当做跟黄金白银一样的硬通货,何天宝是知道的,听到这里点点头。

“我们的烟土会由游击队送到游击区边缘,交给齐燮元的华北治安军,治安军送到鄂豫边境的老河口,交给中央军汤恩伯的部下,他们再押送去鄂东给程汝怀和他的乡绅们。而从鄂东送去湖南换米,则由汪兆铭的伪军接手,进了湖南就交给张治中的国军护送给本地米商,湖南商人用米换了鸦片,再把这些鸦片交给送新兵团去云南的军官运到衡阳,从那里卖到广东江西去。贵军的风俗,押送新兵的长官都让新兵每人挑七八十斤的担子帮自己走私。平时挑布匹盐巴之类,利润不高,新兵死亡逃亡率大概是五到八成。因为帮我们运鸦片赚得多,所以这批新兵会得到较好的待遇,也许能少死几个……”

贾敏从游击队开始,每说到这条鸦片链条上的一方就屈一根手指,说到这里晃晃弯起来的七根手指:“我们的烟土害了大后方吸大烟的百姓,但是为八路军筹钱能治好很多敢于为国捐躯的勇士,给南北伪军和中央军都赚了外快,给桂军买了粮食,又从军阀手里救了游击区的一方百姓,最后让你们多得到几个新兵——你说我们是好人坏人?”

“当然是坏人,你们全部都是坏人!”何天宝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有苦衷就可以贩毒、就可以敲诈地方、就可以纵兵洗劫、就可以伤天害理,那么有苦衷是不是也可以卖国了?汪兆铭有没有苦衷?”

贾敏温柔地笑。

“你觉得我年轻幼稚,是不是?”

“是。”

“你自己睁开眼看看,世界被你们这些不年轻不幼稚的、练达务实的大人搞成什么样子了?”

“是。”贾敏居然没有反唇相讥,仍然微笑著,眼中有泪光闪动。

何天宝放松了紧绷的脸,问:“你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好久没想起来,居然还记得。”

何天宝挪到她身边,贾敏抿嘴笑笑,伏到他怀里,毫无徵兆地、悲恸地哭泣起来。何天宝拍著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贾敏哭了很久,才平静下来,说:“没事儿了,睡吧。”

“有话想说吗?”贾敏摇摇头,躺下面向墙睡了。

第二天早晨,何天宝天濛濛亮就起身去买了早餐,回来贾敏还没起,他把早餐留在桌上就去商会做事了。

苏浙皖商会的招牌挂出去半个月,何天宝终于认识到这份工作根本不是什么一方大员什么驻外大使,主要内容只有陪笑脸和碰钉子。北平政府铁了心跟汪精卫分庭抗礼,何天宝什么也办不成。

临近中秋事情多,北平人讲究“三节算账”,相熟的商家之间平时不花钱只记账,到端午中秋除夕再要账。现在经济不景气,各个商号都有不少欠款收不回来,苏浙皖商会挂了招牌,就有许多商人找上来,要求他们帮忙讨账或者协调三角债。

金启庆老奸巨猾,早早地包揽了送节礼的事情,满四九城乱跑地给各机关送节礼。何天宝忙著给各种买卖铺号行商当中间人调停账务,早饭午饭都在应酬,这天中午的饭局在什刹海会贤堂,做东的是一位姓吴的鸦片贩子。吴某手段了得,居然拿出张陈公博的片子。

陈公博是汪精卫的文胆,汪伪政府里的奇葩。国难当头还会投奔汪精卫的人,要么是汪精卫夫妻的亲戚,要么如周佛海般贪财,要么像褚民谊似的好色,又或者像邵氏军跟蒋介跟蒋介石有私仇,只有这位陈公博,是真的信仰汪精卫,相信他带头投降是满腹苦衷曲线救国。这样的人物会替鸦片贩子出面,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吴某坦然相告,原来南京政府开张几个月,要维持政府和军队开支,唯一靠得住的财源就是黄赌毒。财政部长周佛海自己捞钱彷彿千手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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