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美丽的幻梦我不要醒
他竟然气短,说不出声音来。
贾敏轻轻笑:“想吃又怕烫——你小子有点儿出息好不好?”
何天宝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猛地翻过身,掀开母亲的被子,钻进去抱住了她,两人开始接吻,然后就有些生涩又有些性急地互相探索,像初识情味的新婚夫妻,又像萍水相逢的浪子与荡女。
折腾了一气,何天宝喘吁吁地躺倒,搂过满身是汗的贾敏,玩弄著她的乳头,笑问:“……假惺惺,刚才跟我决裂、还挂床单,这会儿怎么又叫我过来?”
“谁让你这笨蛋连女人吃醋都不会哄?”
“那是因为我对你以诚相待掏心掏肺。”
“呸,以诚相待还在外面勾三搭四?”
“我一时糊涂,我发誓……”
贾敏抬手指挡住他的嘴,说:“不用发誓,我也不需要你忠贞不二。这事儿是我糊涂——咱俩是注定了的露水夫妻,吃醋就是瞎耽误功夫。”
何天宝没来由的一阵心酸:“知道吗?我是真的捨不得你。”
贾敏扶住他下巴,低声说“我知道。”
何天宝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今晚我好想你。”说完,她温软的嘴唇吻住他的嘴。
第二天两人在天桥逛了一天。
贾敏始终冷冷淡淡的,像是个发脾气的妻子。
何天宝就像个好丈夫一样小心伺候著,陪她一处处地逛,看马戏,看手彩戏法、看江湖人卖弄口才卖大力丸咳嗽药,又时不时买些小吃小玩意,看她有些累了,又说:“这儿有个茶座儿,我们坐下喝杯茶歇歇腿吧。”
这个茶座是露天的,北平人叫做“雨来散”,就是一片空地扫干净撒些水,摆上几套桌子条凳,旁边支个灶,遇上闹天儿下雨,茶客一哄而散。
老板端来茶壶茶碗,要给两人倒上,何天宝摇手说:“不必了,我就爱自己倒茶。”老板搁下家伙招呼别人去了,何天宝端起茶壶替贾敏倒茶,小声说:“按照广东风俗,我这叫做斟茶认错。”
贾敏不冷不热地说:“你有什么错儿?”
“咱们虽然有误会有摩擦,到底是友非敌。”
“是友非敌?”贾敏拿出香烟装在烟嘴上,何天宝帮她点著,贾敏吐口烟圈,慢悠悠地说:“看吧。”
何天宝说:“我之前对你防备太甚——这样,我做点儿实际的,我回头给你加一万军票,怎么样?”
贾敏忽然一僵,冷冷地问:“你以为我是在向你要钱?”
何天宝立刻摇头,说:“不是,只是我知道你们不宽裕,现在咱们不是国共合作团结抗日吗?当然有钱大家花。”
贾敏眉头微蹙,看何天宝,问:“秀儿回来了?”
何天宝摇头,说:“算了,我还是说出来吧,我看到你去东便门的神仙窝烟馆,我也知道那里是走私贩子的窝点。是你自己走私还是帮你们的组织走私?”
贾敏笑笑,说了“当然”两个字就不说了。
突然下起一阵太阳雨,还下得挺大。
何天宝脱了衬衫,遮著贾敏的头,拥著她跑进附近的一处旧宅门的门洞里。
贾敏整理头发,说:“也不用故作慇勤来哄我,一点儿太阳雨嘛,用得著遮遮蝎蝎的……”正说著,外面雨越发的大了,乌云遮住阳光,正午的天阴得好像阴得好像黄昏一样,雨幕密得看不清几步外飞快收拾东西的卖艺人,雨声遮蔽了一切声音。
何天宝忽然凑过去吻在她唇上。
在三十年代的中国,当街亲热可是惊世骇俗的举动,贾敏一下子就软了,只觉得满脸火烫,竭力闪开,低声说:“小冤家,小祖宗,别闹,这是大街上。”
何天宝搂住她腰,说:“那你说你不生我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放开我……好好,我不生你的气了。”
何天宝无赖地笑笑,松开了手,笑吟吟地看著贾敏。
贾敏说不下去了,也看著他,目光中的寒冰化开,似嗔似喜似愁。
两人对视了良久,贾敏忽然问:“为什么放过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
“跟我一刀两断的机会。”贾敏垂下眼帘,望著自己的茶杯,“你冤枉了我们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之前的……关系,不过是个错误。既然你我都承认国共必将一战,现在我们闹了彆扭,咱们就此划清界限,恢复正常的距离。不好吗?”
“我也想过。”何天宝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说,“但是捨不得。”
贾敏有点意外,垂下眼皮,伸手抚摸何天宝的手背,低声说:“孩子气。”
何天宝将另外一隻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说:“随便你怎么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我只知道我眷恋。”
贾敏有些忘情,抬起一隻手温柔地抚摸著何天宝的脸,自言自语说:“多情的傻孩子。”
“我再弄笔钱给你,你就不要去了,风险太大。”
贾敏摇头:“我们的生意太大,你就是贪污了你们商会所有的经费也不够。”
“什么生意?”
“去烟馆,卖的当然是烟土。”贾敏撇撇嘴,取出象牙烟嘴禽著,从香烟筒里抽出一支插好,何天宝习惯性地帮她点著,然后就后悔了,顺手给自己点了一根,好像这样就能平衡均势。贾敏吸了口烟,眯著眼看何天宝,说:“实话实说吧,在跟你演戏之前,我是帮根据地卖鸦片的。”
“……”何天宝仍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中国禁烟禁了一百年了,但从来都是难以禁绝。日本人来了之后,为了收税,公开发牌照给烟馆,卢沟桥事变之后沦陷区百业萧条,只有烟馆越来越多。共产党要从沦陷区赚钱,也只能从鸦片下手。
北平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很快就小了,但路上却积了许多水,何天宝跑进雨中,拦了辆洋车,扶贾敏上车坐了。经过金鱼胡同西口的羊肉床子,何天宝买了些熟菜回家,贾敏安排碗筷,两人静静地吃了饭,一起收拾了桌子。
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听广播。
贾敏说:“你吃饱了喝足了抽著烟喝著茶,说吧。”何天宝苦笑:“说什么?”
“说中国百年颓势半壁江山,都毁在鸦片上了,我为什么要卖?”
“你是谁?”
“我本来是贾敏,15岁之前是女学生,之后是女革命者,被你爸爸强奸嫁给他所以我是妻子,生了你所以我是母亲,二十七岁我成了女间谍,然后又当女革命,中间当过几天女鬼,侥倖不死我就是贫农李燕子,亲自操铡刀的刽子手——说起来戴笠应该多谢我这个小师娘,这些年我铡过的ab团派好像还有d什么的全是铁杆共产党——三十六岁变回女间谍,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我首先是你的敌人,然后是你的情人,无论我们再怎么演戏也改变不了的,我是你的妈妈——你肏了几十次、还边肏边在心里憎恨著的妈妈。”
刚下了雨天却仍然阴著,初秋的晚上已经有了凉意,一阵凉风吹来,贾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何天宝第一次觉得她楚楚可怜,他拉她的手,说:“冷,过来一起坐吧。”
贾敏松开他的手:“不冷。”
何天宝又去抓她的手:“我冷。”
贾敏抽身进屋拿了床薄被出来盖在他身上,说:“现在你不冷了吧?安静听戏。”
今晚播的是《二进宫》,即使是何天宝这种戏盲都爱听,谭富英裘盛戎张君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