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封闭的角落蒙上窥探的眼
候,何天宝注意到那个让他觉得古怪的小老妈子不见了,只有金大嫂一个人收拾桌子。何天宝去了趟跟南京有联络的钱庄,把账上的活动费全数提出,叫洋车回24号院,路上藉口买冰让伙计从锡拉胡同绕一下,这里有军统极少数未被破坏的联络点,表面看风平浪静。何天宝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打听消息。
回到金鱼胡同24号院,他穿过甬道,推开西跨院的院门,花园里满庭月色,两廊下种的花树在晚风中沙沙响。
贾敏已经开了他们的小院的院门,何天宝看看甬道里没有别人,不等关门就问:“你今天出去过吗,有没有我姐姐的消息?”
“听说秀儿跳进护城河了,至今没有找到尸体,她水性好吗?”
何天宝摇头:“她只是受训时学过,之后也没怎么练习,昨天又受了伤,我觉得……”
“这年头凡事要往好里想,只要一天没确认,你姐姐她就是逃走了。”
贾敏拉何天宝进院子坐下,从厨房里端出一碗乳白色的东西,说:“喝酒了吧?这是我刚买的满洲乳酪,解酒。最好把它都吃了。”
何天宝这才想起刚买的冰,他起身把冰提到厨房,放进冰桶里,所谓冰桶就是个很高的木桶,里面用来存冰,下面放个铜盆接水。此时电冰箱极少,普通的殷实人家都用这样的木桶,从外面买大块的冰储藏。
贾敏称赞:“呦,想得真周到,我刚烧了水,你洗个澡吧。”
何天宝之前很小心地控制了酒量,倒也没什么醉意,吃了一碗乳酪,酸甜清凉,他摇摇晃晃去卫生间,毛巾香皂都摆好了,换洗内衣裤也找了出来,整齐地摆着。
何天宝忽然有种温馨的感觉,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清醒点!这女人不像别人的妈妈,她是个铁杆赤匪,一个杀夫弃子的疯子!”
何天宝洗了澡换了衣服,被酒精浸透的身体松爽了很多,他慢慢走出来,初夏的晚风吹过庭院,透体清凉。
贾nbsp;贾敏已经重新烧了滚水,已经沏了一大壶浓浓的茉莉花茶等他,拉他到摇椅上坐下,用青瓷海碗倒了一大碗茶放在当院的木桌儿上,说:“这是新沏的香片儿,慢慢喝吧。”
何天宝说声“谢谢”,坐下端起茶杯闻闻,清香扑鼻,问:“你晚上吃的什么?”
“我自个儿做的炒疙瘩。”
何天宝隔着淡淡的茶烟看面前的贾敏,发现贾敏换了何毓秀的白色西式睡衣,她个子比何毓秀矮几公分,身材稍稍丰腴一些,衣料很薄,隐约看得到胸部的轮廓,何天宝的目光在乳房上停留了几秒钟。大而坚挺,好想摸摸。
何天宝强迫自己转眼往上看,看到母亲她前也洗了澡,头发湿搭搭地用挽了个髻子,家居美妇人的造型,似乎比青涩的姐姐更动人。
贾敏似乎注意到了儿子的眼神,唇角微微一歪,露出一个浅笑。
何天宝摇摇头停止胡思乱想,拿出两叠日本军票放在竹桌上,说:“这些你拿着当家用吧。”
贾敏也不客气,接过来数一数,笑着说:“这么多,到底是你们比我们有钱。”
“左边这叠是南京给我的真币一万军票,左边是我带来的重庆印的假钞,应该是天衣无缝,不过你们花的时候还是小心些。”
贾敏忽然到了他面前,附身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讲话,嘴上娇嗔着说:“还没关门儿呢,干什么啊你……”
她的胸部就在何天宝眼前,何天宝红了脸,眼睛没处放,莫名其妙地看贾敏,却看到贾敏另一只手沾着茶水,正在竹桌上写字。
何天宝收拢心神,看她写的是:“我们白天都不在家,有人装了窃听器。”
何天宝跟着写:“在哪里?”
“堂屋桌子下面。”贾敏凑到何天宝耳朵上——此时她整个人几乎已经伏进何天宝怀里,忽然身子一晃,几乎失去平衡,她俏皮地一笑,索性坐到了儿子腿上,上身趴在他身上,对着他耳朵说:“放心,咱们在院子里说话,他们百分之九十九是听不到的。”
何天宝忽然注意到,母亲鬓角有两道微微的汗渍,露出比周围稍黄一点的皮肤,原来她每天都化了妆的。女为悦己者容——她每天坐在家里,难道是化给我看的?
贾敏坐在他腿上不起来,拿起一真一假两张军票,对着堂屋门,接着那里透出来的电灯光翻来覆去地看。
何天宝只觉馨香扑鼻,满眼都是玲珑曲线和惊鸿一瞥的白色肉体,尴尬之极,遽然满头大汗,说:“我想听听收音机。”
贾敏居高临下地瞟他,笑着说:“这样的心理素质……还学人家作间谍?”
“是啊,我也发现进错了行,一直考虑着换个职业。”何天宝站起来,放下茶杯走进堂屋去摆弄收音机,电台里传出京剧的声音,马连良的《甘露寺》,“劝千岁杀字休出口”。
贾敏跟着进来,何天宝怕她继续捉弄自己,赶紧一脸严肃,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窃听器在哪里?”
贾敏脱下鞋子,赤足缓步行走,她走路猫一般轻巧,毫无声息。她走到角落里摆着花瓶的小桌子,指指桌子的一个角落,何天宝探头望去,果然在桌腿桌面相连接处的榫头旁嵌着个小东西。
贾敏悄无声息回到桌边,写道:“这是美国货,真下本钱。”
何天宝苦笑摇头,拿起香烟,说:“我去院子里抽支烟。”
贾敏明白其意,问:“在屋里抽得了,出去干嘛?”
“院子里又凉快又幽静,还有花香,所谓暗香疏影,吸烟特别有味道。”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回到院中坐下。
何天宝问:“我们在院子里说话,没关系吗?”
“院子里杂音多,今晚有风,草木哗哗响,他们什么也听不出来的。放心,我曾经专门研究过窃听器。”
“你在苏联受过训?”
贾敏点头。
“让您给我扮演家庭主妇,屈才了。”
“扮演家庭主妇就有五千块一个月,这样的好买卖我是来者不拒。”
何天宝酒意上涌,又出口伤人:“您这算人尽可夫吧?”
贾敏柳眉一竖:“你专门找姐姐妈妈扮演老婆又算什么?中国成语好像都不够用的。”
何天宝不知如何应对,讪笑着换个话题问:“咱们想办法搬家?”
贾敏冷笑:“我嫁鸡随鸡,随你。”
“您这是话里有话。”
“你这军统精英的主张,我一个掉钱眼儿里的共谍就不指手画脚了,反正你应了我五千块,如果因为你自己搞砸了提前撤走,我也要收全款。”
何天宝虽然恼火,但自己压住,问:“我哪儿没想周全,请您指点。”
“求我?求人至少要陪个笑脸儿吧?”
何天宝勉强堆出个假笑:“我年纪轻经验少,到不到的,请您一定直言不讳。”
“这房子是汪伪替你安排的,你为什么放着免费的房子不住要搬走呢?”
“我去跟邻居大吵一架?”
“还是不妥。”
“干脆说是偶然发现了窃听器,一边走正规途径通报重庆,一边搬走。”
“怎样才能偶然发现呢?至少需要把桌子掀开。”
“我可以不小心摔一跤。”
“那桌子是老古董,红木的,沉重无比,就算是狗熊都未必撞得倒。再想想吧。”贾敏说,“我在家跟白老太太街坊八婶儿串了两次门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