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蝶花美人图·中」
姑娘安分。也不怨她们,根在她们的娘身上。就说那郑家的乔婆,今年三十来岁了,也是要当祖母的人了,竟还同她夫君发嗲发颠的,夫妻竟不用敬称,当街哥哥,哥哥地喊,什么「哥哥呀,这篮子好沉,给你提着唻~」,有这样没羞没臊的娘,怎能教好闺女?”
史都尉几乎要忍不下去,白如依暗示左右递茶给都座降火,自己顺着万婆的话说:“于是,你以为……”
“老身规劝过她,这蠢婆岂能懂?她的俩闺女越长大越随娘。荷家的小骚蹄子也是,见了那衙门里的小年轻,喔呦,那姿态,啧……还穿那带蛾子花朵儿的衣裳,岂是良家女子装束!且家里本没有那个钱,还要攀比,非往身上穿,她们的娘也不拦着,竟要去卖针线了!哪有未嫁的姑娘干这个?”
白如依道:“你自家不也开铺子,针线活计本是闺阁技艺,换些零用有何不可?”
万婆正色:“老身的铺子是正经买卖,我乃为抚养我子为之!为夫为子,天经地义!她们为什么?涂脂抹粉,装扮成她们以为的富小姐模样,卖弄风骚!老身看不过去,规劝她们两句。丹姐儿那妹子,小翠,就横眉瞪眼不知高低尊卑地同我吣起来。这丹姐儿,比她妹妹心眼儿多,遇事都撺掇她妹妹出头放炮仗,她再不阴不阳补上两句。我看着实实不像话了,这丫头怎么多染上了一层毛病!本来准备正经找个媒人去她家提的,但事急从权,只得先□□□□她。她既想钱好去打扮,我便亦此诱之。那日我趁没人时同她讲,我想做件衣裳不得空,托她帮我,钱不会少给。那妮子果然贪财,立刻答应。”
万婆又对丹娥说,你妹妹不久前顶撞了我,你娘这人心气儿高,若你帮我做衣裳,恐她们阻拦,只悄悄地便是。
于是约定那日傍晚,丹娥出来买东西时,顺便看看布料尺寸是否合适。
丹娥从针线铺、医馆回来,又在粮酒坊给爹爹买了金波酒,走进点心铺。
“我让她到内屋坐,端茶点给她吃,茶点里我确实搁了点东西。大人们请想,我见这姑娘沾染了不良的习气,有心在她堕落前将她拉回正途。但老身与她非亲非故,凭什么教导她呢?行事需得名正才能言顺,我得先让她跟我家万贵圆房……”
一群小兵拼命抱住史都尉。
白如依低头冷静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觉得年轻女子穿件漂亮衣裳就是堕落,但你如此行事,将一未论婚嫁的少女迷晕拖与你子,又该叫什么?”
万婆诧异地看看他:“老身方才说了许多,先生怎的不懂?这是她的命。顺命则生,逆命则亡。她死真的全是她自找。我茶里饼里都放了不少药,是头猪都该睡了,她为何偏偏没睡沉?她还犟,要喊要叫,我当时能如何?只得把她摁住了,谁知她就没气了,这能怨我?不是她命该如此?像我,经历了种种,她这辈子,连她那老母,她妹子,加一块儿,能比得上我片刻?我现在如何?她又如何?怎的芝麻星点大的坎就卡死了她?该她过不去!那本图册更是证明!册子里早有她,可不是老身让人画的,真是她死了以后我才听说,也是老天安排我听到!那晚郑家好多人,偏荷家妮子跟那小郎君一拉扯,我就看见了。他们又非在花墙根说话,我悄悄一过去,隔着墙听得明明白白,当时我都想跪下。果然什么都是注定好的,郑家妮子命当如此,老身乃替天行道!”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巩乡长道:“这想法……一般人不能有。她怎么萌发出来的?”
穆集道:“某以为,说萌发不如说滋养。此妇一生着实曲折不易,要活下去,心里得有点支持。她若不给自己编点命定之类的,可能早垮了。只是编着编着,就编到偏处了。像她早年做仆婢,十分受气,心态亦扭曲。”
巩乡长又道:“在下其实有个疑惑,此妇说这一堆,她自个儿真的信么?”
冀实缓缓道:“此,外人难定论也。”
众人再沉默片刻。
又是巩乡长先拱了拱手:“是了,捕头讲了半晌,在下老打岔,竟耽搁忘记询问,那个在婆子之前杀了五位女子的凶手也找到了吧。”
桂淳抖擞精神:“自是必须落网了,在万婆之后才抓到,所以桂某顺着先说了万婆,忍不住扯多了闲篇,最要紧的竟一直没讲到,实实是桂某的错!”抬手抱一抱拳,“那名凶手,确实比万婆难抓,因为被害的五名女子,除却都年轻,皆是女子之外,相似之处不多。”
巩乡长道:“捕头厚道,已是告诉了我们,杀这五名女子的凶手只有一个人?”
桂淳再一抱拳:“乡长聪慧,从桂某一句话看出真相。若乡长查案,定也是位神断。乡长和村正可能亦已猜出,凶手是个男人。”
巩乡长和常村正都一笑,巩乡长谦虚一番。桂淳喝了杯茶继续讲述。
前五名被害的女子,有未婚者,也有已婚者;身段有高挑的,也有玲珑的;有丰腴的,也有弱不禁风的。面庞五官更各不相同,居住之地分散在城中。
凶手简直像蹓跶到街上,临时起意,随便从人群里挑了个女子下手。
难以判断他杀人的缘由,也琢磨不透路数。
史都尉和手下堆了好几个大沙盘,推出无数条路线,一时难确定哪里最可疑。
这厢白如依又想到一个关键——
那个雇人画蝶花美人图册报复锦华庄的商贩,鲜戴。
鲜戴仍被关在州府衙门的牢里。
他也不想出去,非常安静乖巧地待在黑牢的小单间内。
白如依去见他,道,鲜老板不可能在这里住一辈子。有无想过出去后怎么办?
鲜戴在牢房角落里瑟缩了一下。
白如依摇头:“鲜老板买卖做得不算小,怎就糊涂了,再气也不能做那样的事。可能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亦搭上自个儿。你猜那些姑娘的家人,待你出去后会怎么欢迎你?”
鲜戴抖个不停。
白如依等他抖了一时,才道:“但鲜老板或能帮衙门一个忙。”
鲜戴立刻冲到牢门前:“请先生指点!小人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白如依道:“这倒不必,只请鲜老板仔细想一想。几名被害的女子,为什么你都认得?”
鲜戴愣了愣:“小人已交待过了,因小人的买卖多能与人打交道,整座明州城的人家没几家我不认得的。”
白如依道:“我记得鲜老板还说,她们都多少得罪过你。”
鲜戴说:“前几位没有,是小人丧尽天良,因她们的不幸想出画这本缺德册子。之后的十一位女子确实与小的有小小纠纷……不,纠纷都不算,只是小人觉得,买卖做得不畅,是我缺德无良,心中记恨!”
白如依问:“她们都因什么与你有纠纷?”
鲜戴道:“小人的小买卖,很容易起争执。详细的也记不清,可能就是看了不买,讨价还价,订了物件又不要了,或我去他们家布置,她们挑三拣四,或明明是她们反悔想退货,甚至自己损坏了物件,却说小人的货不好之类……”
白如依道:“这些女子性子都挺活泼?”
鲜戴皱眉:“也有看起来蛮温柔贤惠的吧。有些看着娇娇弱弱的,亦不好惹。”他忙又改口,“不,都是小人的错!她们全是仙娥一般的女子,坏的都是我!”
白如依又道:“请鲜老板再想一想。你得知前五位女子被害后,才作了这本册子,后十一位女子都是你选的。正如你所说,你的买卖,极易与人有冲突,似你方才所说的纠纷,可能每天都有。为何你却选了这十一位女子?或有什么你自己都没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