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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三)

 

这么一句话说得平平静静,却听得燕绥之心头一跳。几乎全世界都相信那场爆炸是一个意外,有人感慨他的倒霉,有人唏嘘他的过世,法学院会把他请进已故名人堂,金毛洛克他们会在谈论起他的时候把称呼纠正成“前院长”。等到再过上几年,那些因为他的死而感到难过的人会慢慢不再难过,聊起他的人会越来越少,甚至偶尔还能拿他调侃两句开个玩笑……这是一条再正常不过的变化轨迹,也是燕绥之心里预料到的。所以他对此适应良好,看得很开。反倒是顾晏这种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没想到除了自己,居然还有其他人在关注那件爆炸案,会花额外的心思去探究它的真相。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是顾晏。难不成这位同学毕业之后兜兜转转好几年,突然又回归初心,重新敬爱起他这个老师了?燕大教授这么猜测着,心里突然浮上了一丁点儿歉疚——当年应该少气这学生几回,对他稍微再好点的。燕绥之这短暂的愣神引来了顾晏打量的目光。“你也是梅兹大学的,难道没听说过?”“嗯?”燕绥之回过神来,点头应道,“如果你说的是前院长碰到的那次意外,我当然听说过。刚才发愣只是因为没想到你接爆炸案会是这个原因。怎么?你觉得那次意外有蹊跷?”顾晏斟酌了片刻,道:“仅仅怀疑,没什么实证。”“没有实证?那为什么会怀疑?”燕绥之看向他。顾晏:“看人。”燕绥之:“???”这话说得太简单,以至于燕大教授不得不做一下延展理解。一般而言,“看人”就是指这事儿发生在这个人身上和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对待的态度不一样。“看人?”燕绥之打趣道,“难不成是因为你特别敬重这位老师,所以格外上心想知道真相?”得亏燕大教授披了张皮,可以肆无忌惮地不要脸。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想嘲讽两句。顾晏闻言,用一种“你在开什么鬼玩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咖啡,淡淡道:“恰恰相反,你如果知道每年教授评分季我给他多少分,就不会做出这么见鬼的猜测了。”燕绥之:“多少分?”顾晏:“不到50。”燕绥之:“啧。”顾晏看了他一眼。燕绥之:“你也就仗着是匿名的吧。”顾晏:“不匿名也许就给20了。”燕绥之:“啧。”同学,你怕是想不到自己在跟谁说老师的坏话。不过郁闷的是,燕绥之略微设想了一下,就当年顾晏气急了要么滚要么呛回来的脾气,当着面打分说不定真能把20分怼他脸上。他确实干得出来。所以……还是让师生情见鬼去吧。燕绥之挑了挑眉,自我安抚了一下脾气,却越想越纳闷:“那你说的看人是什么意思?”顾晏把喝完的咖啡杯捏了扔进回收箱,才回道:“没什么意思。”燕绥之正想翻白眼呢,顾晏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那天听见那几个实习生说你长得跟他有点像。”“什么?”燕绥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翘着嘴角笑了一声,状似随意道:“你说那位倒霉的前院长?以前也有人说过,我自己倒没发现。你呢?你觉得像么?”关于这点,燕绥之其实反而不担心。因为有那么一个说法,说陌生人看某个人的长相,看的是整体,乍一眼很容易觉得两个人长得相像。但是越熟悉的人,看的越是五官细节,下意识注意到的是差别,反而不容易觉得像。就好像总会有人感叹说:“哇,你跟你父母简直长得一模一样”,而被感叹的常会讶异说:“像吗?还好吧”。比起洛克他们,顾晏对他的脸实在太熟了。况且,就算像又怎么样,世界上长得像双胞胎的陌生人也不少。不过即便这样,顾晏突然微微躬身盯着他五官细看的时候,燕绥之还是惊了一跳。他朝后让开一点,忍了两秒还是没忍住,没好气道:“你怎么不举个显微镜呢?”说话间,顾晏已经重新站直了,平静道:“不像。”果然。“你如果真的跟他长得那么像,第一天就会被我请出办公室了。”顾晏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转身便走了。燕绥之哭笑不得:“你那天是没请我出办公室,你请我直接回家了,这壮举你是不是已经忘了?”顾晏走在前面,一声没吭,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聋,亦或只是单纯地懒得理人。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电梯这边,然而围着的人有些多,于是顾晏脚尖一转,干脆拐到了楼梯口。“上楼干什么?”燕绥之一头雾水地跟在他身后上了三楼。“刚才说话的时候,我们的当事人达勒先生进了电梯。”照理说医院该办的手续都办完了,该交的费用也都交了,况且就算没交完,也没他什么事,毕竟现在掏钱的是顾晏。罗希·达勒还在一楼输液,他好好的上楼干什么?燕绥之回忆了片刻,突然想起来,入室抢劫案的受害人吉蒂·贝尔就住在这家春藤医院。

显然两人的猜测一样,他们上了三楼后就极为默契地转向了通往b座住院部的连廊。b座3楼是春藤医院的特别病房,提供给某些身份特殊的病人,比如某些保外就医的罪犯,比如像吉蒂·贝尔这样案件尚未了结的受害人等等。这层的病房和上下层之间都有密码门相隔,只有这条连廊供医生和陪护家属进出。吉蒂·贝尔的病房门口还守着警队的人,穿着制服坐在两边的休息椅上,其中两个正靠着墙小憩,看脸色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顾晏和燕绥之刚进走廊,就看见约书亚·达勒正靠在走廊这一端,远远地看着那间病房。不过从他的角度,只能透过敞开的病房门,看见一个白色的床角。约书亚·达勒站了一会儿,警队的人抬头看了过来,其中一个皱了皱眉,正要起身。不过他刚有所动作,约书亚就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呵——”他垂着眼,刚走两步就差点儿撞上燕绥之,惊得倒抽一口气,抬起了头,“你们怎么……”“刚刚在楼下看到你进了电梯。”燕绥之道。约书亚的脸色变了变,有一瞬间显得非常难看且非常愤慨,“我上来怎么了?难道你们还怕我冲进病房?”燕绥之挑了挑眉,心说这小子还真是浑身都是炸点,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他蹦三蹦。他按住约书亚的肩,把他朝连廊外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得了吧,真怕你冲进病房我们都不用上来,门口守着的那些刑警捉你还不跟捉鸡崽一样?”约书亚·达勒:“……”他扭了扭肩,让开了燕绥之的手,粗声粗气道:“那你们跟过来干什么?”“怕你被吉蒂·贝尔的家属撞见,吊起来打。”燕绥之随口道。约书亚·达勒一脸愤怒:“不是我干的为什么会打我?!”“你说呢?”燕绥之道:“在没找到可以替代你的真凶前,人家总要有个仇恨对象的。况且法院一天不判你无罪,人家就默认你依然有罪,这很正常。”约书亚·达勒又瞪圆了眼睛要嚷嚷,刚张口,燕绥之就道:“闭嘴别喊,你们这些年轻小鬼就是脾气大,别总这么激动。”“……”约书亚·达勒气得扭头喘了好几下。顾晏一直没开口,在旁边看戏似的默然看着。“别呼哧了,风箱投的胎吗?”燕绥之笑了笑,道:“你可以这么想,也不止你一个人这么倒霉,还有被牵连的我们俩呢。一般来说,他们不止恨你,还恨帮你脱罪的我,你应该庆幸进法院有安检,否则来个跟你一样瞎激动的家属,挑两桶浓硫酸,泼你一桶,泼我一桶,余下的倒他头上,也不是不可能。”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约书亚·达勒听着心都凉了。吓唬完人,他还安抚道:“以前还真有过这类的事,你看我就不喘。”约书亚·达勒:“……”顾晏在旁边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像是从没有露出过那种表情。燕大教授吓唬小孩正在兴头上,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个特别技能,叫做乌鸦嘴。说话间,三人正要走出连廊,拐角处转过来一个人。那是一个棕色短发的少年,看着比约书亚大不了两岁,顶多17。他手里正提着一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热水,看那热气滚滚的样子,很可能刚沸腾没多久。病房这边供给的大多是可以直接饮用的冷水或者温水,这样滚开的水得额外找地方烧。那一瞬间,燕绥之觉得这少年略有些眼熟,但没细想,就下意识给那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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