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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罪人与酒

 

——大陷落后652年,人类第三联盟首区,对特殊人种部队军事审判庭。

此时距离判决开始还有十分钟,隶属卢修斯大议员的下属官员兰德却早早地坐在陪审团的席位上,这位过于年轻的议院文官惊异地扫视这座建成于旧世界的法庭,它在幸运地躲过大陷落后历经几百年战乱与政权更替而不倒,分别于五十和三十年前经历了一次抢修和一次翻新,由议院通过旧文明建筑保护条例,学会提供仿旧文明建材,两次施工后终于达到使用标准,得以拾回自己展览参观外的最初职责,被审判庭专门用作对特殊人种部队、也就是第八部队的军事审判。

兰德不是第一次坐在这里参与对特殊人种的判决,毫不夸张地说,这种针对第八部队的判决一天之内能上演无数回,这些在大陷落后出现被分类为哨兵向导的特殊人种,现由方锦明大议员所管辖的白塔隔离区负责收容培训,源源不断地送往第八部队,他们坚称自己是进化人类,每隔一段时间就大肆宣第八部队在探索陷落地区上的巨大贡献,而兰德只看见了跟他们宣传功绩一样频繁的恶性案件,这些所谓的进化人类在白塔遮掩下必然存在着某些巨大的缺陷。

年轻的文官毫不费力地发现参加这场审判的人数远远超过平常,他甚至瞥见不少眼熟的议院高官,知道内幕的大人物差遣他们却不告知缘由,随着法庭落座的人越开越多,兰德终于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陪审员这场判决的对象究竟是何方神圣。

右手席位里的陪审员是位戴有白塔标识的向导,他跟兰德是在场唯二的年轻人,有着相当符合外界对向导刻板印象的温和面容,向导侧过脸,刻意压低声线也掩盖不住的优美的嗓音。

“哦,你问郁了,他在我们白塔里蛮出名的。”

兰德艰难发音,“郁、郁了。”

留有暖棕色半长发的向导歪着脑袋轻笑一声,“我就说这是个怪名字吧。”

他旁若无人地起身,走到包裹在红色颜料下的栏杆旁,居高临下地俯瞰环状法庭,兰德忽然意识到四周早已万籁俱静,文官来到向导身边时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

就像一场好戏开演。

“他来了。”向导左手托着下巴,懒散地趴在栏杆上向下招手,不再刻意压低的嗓音舒缓地流淌在这剧院里,众人纷纷和以热烈掌声,兰德无知无觉地往下望去,封闭的大厅中央落下光柱,照亮不知何时出现于此的黑发哨兵,全身拘束在黑色胶衣下的青年跪在大理石地面上,身后的阴影里探出一把银色手枪抵住他的脑袋。

来自旧时代的交响乐适时奏起,低沉的男声细数起此人的罪行,兰德眼里哨兵发丝间凝固的血液重新鲜活,粘稠地降临在翻新光滑的石面,女高音突兀地尖叫起来,涌动的血液聚集着淹没垂下脑袋的哨兵,他就像六百年前就跪立在这法庭的石雕,在这滔天血浪里纹丝不动。

直到另外一道光柱伴随着巨响落在他身侧,兰德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惊恐地扭曲面容,座无虚席的剧院里观众们缄口不言,目光无法控制地投向穿着华贵戏服的棕发向导,他的胸前不伦不类地贴着画有白鸽的纸片。

“审判庭在此下达最终判决,对第八部队十七小队副队长郁了,处以终身监禁。”

向导优雅地躬身,不为在场任何人致意,咬字中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看台下哨兵被拽着头发仰起头,兰德余光瞥见那张沾满血肉模糊不清的脸,青年死死盯往这里,刺目的光柱直射都掩盖不住那双眼里的莹莹绿光,文官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清这一切,因为下一秒哨兵的瞳孔便涣散在止不住的生理泪水中。

“你罪名为啃食队友。”

“此乃暴食之罚。”

光柱熄灭,戏剧就此开幕,法官落下法槌,兰德在席位同众人一齐微笑鼓掌。

——大陷落后656年,联盟六区对特殊人种收容所,地下四层终生监禁区。

本周的执勤狱警雅各布全副武装地推着小车走出电梯,自从几天前他不幸抽中负四层看守任务后,这位刚入职不久首次接触负数楼层,除了精通割草车驾驶外射击满分毕业的六区小伙,已经在前辈们看似好心提供经验实则半恐吓半胡扯鬼故事的关怀下连续辗转反侧了好几个夜晚。

又是一夜未眠的雅各布顶着如同学会每个月操纵无人机人工降雨时笼罩整个六区的乌云般厚重的黑眼圈,魂不守舍地穿过家门口他嬉戏劳作了二十年的田地,坐在割草车遛弯的弟弟高声冲他打起某种招呼,直到装备室里前辈指导他使用夜视仪,年轻人在手心的冷汗浸入战术手套时才后知后觉起那是一句类似下班打酱油的嘱咐。

他推测今天的晚餐应该是炖菜,因为前几天正好是他们收割完本月作物的日子,新的种子已经在今天种下,六区人在肥沃的土地上建立房屋,科技学会为他们提供能够喂养整个联盟十四区的种子,稳定的收成带来了稳定的生活,六区人不必储存食物,因此格外喜爱品味作物原汁原味的鲜美。

一想到六区人最重视的餐桌,雅各布僵硬的手指逐渐舒展,他走在漆黑的通道里,轮子滚动的声音在墙壁间反射延伸,孤零零地回荡在距离地表几十米的监禁区。

一扇扇紧闭封死的四号金属门足以隔绝包括精神力在内的所有物质,一向用于隔绝白雾侵入的战略物资出现在这偏远地区的小收容所内,以近乎赤裸的态度表明此处囚犯人权丧失,或许还暗含对他们危险性的警示,雅各布跟着夜视仪屏幕上的指引,按编码投放物资箱,如果忽视前辈们编纂的那些吓唬人的惨案,这项工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悠闲,年轻人投放最后一个也是这些箱子里最大最重的物资箱时,自娱自乐般思考起来,略有些熟悉的摇晃手感告诉他这是一箱液体,如果都是酒精的话这些量足以溺死一个成年男人。

他在午休时随口向同事们分享这个猜测,得到了有着负四层执勤经验前辈们的一致肯定,他们都曾为这神秘的酒鬼罪犯投放过酒精,自几年前此人住进负四层最后一间囚室后,每天如此,日日皆然。

萨尼亚又在尖叫,封闭无光的八平米牢狱内,这只没人能看见的小动物以一种绝对怪诞的形态朝他爬行,能够毫不费力穿透四十四米钢铁的声波扎入他全无遮挡的精神域,消失在已经取代了此地全部板块的黑暗中,某种未知的存在栖息于此,它们窃窃私语,将吞没的一切撕咬殆尽。

小动物不止一次地被蔓延在整个地面的黑色细密藤蔓绊倒,它的身躯碰撞在四号金属表层时发出黏液爆破的声音,每次都伴随着更加令人作呕的腐臭腥臭气味四溢出,萨尼亚用几乎撕裂自己的力气发声,一刻不停地试图接近房间中央的‘源头’。

两点微弱的绿光在丝线间若隐若现,指引这只忠诚的小动物不知疲惫地前行,一只握着酒瓶的手剥开淹没他的黑发,半个身体链接在维生装置上的哨兵咽下最后一口酒精,覆盖在微薄皮肤下的喉结艰难耸动,如同几近破茧的虫卵挣扎着破开血肉,他阖上双眼,陷入绝对的黑暗里精准地将瓶子砸向萨尼亚。

随着玻璃穿过小动物碎裂在地上清脆的响声,郁了想象着萨尼亚柔软的躯体被撞飞到墙壁上的画面,四面密闭的金属小盒每一寸都干涸着萨尼亚的血肉,他又抓起一瓶装置分支送来的透明液体咬开木塞,牙龈渗出的献血顺着尖利的虎牙混入酒液,过于敏感的感官里哨兵如同吞入炭火般痛饮酒精,学会的钢铁造物为他的每条血管输入冰冷的维生液,而经由六区人民播种长成的作物酿造而成的酒精则灼烧着他的腹腔。

在小动物又一次痛苦的叫声中哨兵像要溺死自己般不为所动地再次灌下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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