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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不似多情苦(下)微

 

苏青瑶不愿、也不敢看清他的眉目,便垂眸,叫目光暂时停歇在指尖。

“不难受,”她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没什么大事,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说着,微微笑,似用指甲在石膏上刮擦出一道僵y的划痕。她指向病床不远处的椅子,又道:“快坐吧,站着累。”

徐志怀依言照做。

于是离得更近,近到膝盖与垂落的被角仅有两个拳头的距离。

也正因如此,徐志怀感到一丝局促,迫使他先低头,顿了几秒,才抬头细细地观察起她。

nv人半倚在软枕,乌发垂落,积在泛着si灰的枕面,仿佛一汪早已si去的泉眼。发丝紧贴面庞,g画出一个瘦窄的心型。徐志怀短促地失神,缘是在他脑海里,她始终是个饱满的小圆脸,而如今颧骨如湖底的礁石,在枯水期显露出来,两腮的线条因此变得锋利,下巴也尖了。

难怪nv佣形容她时,会说很瘦。

真的瘦了太多。

徐志怀想着,目光移动,从眉毛划到眼睑。进门后,他就没见到她正眼看向自己,眼帘始终低垂,y郁的睫毛遮住双眸。这又令徐志怀感到了熟悉。过去,现在,她都是这样,靠在软塌上,低着眼睛,默默地想自己的事。

男人的目光b画笔还要细,画笔是一涂一抹,成片的,他却是毛笔上的一根狼毫,从额头到脖颈,一丝一丝得去看。

渐渐的,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开始重合,同样的乌发、小脸、淡如烟的细眉,粉白的嘴唇……但真到了要把她嵌回原位的时候,他又惊觉岁月令视线与回忆之间,生出了许多缝隙。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他开口,“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还……可以吧,”她应答着,嘴里莫名地发g,“你呢?”

“我挺好的。”徐志怀说。“和从前差不多。”

苏青瑶低着脸,颔首道:“那就好。”接着就没说话,也没话说。

徐志怀见状,后背朝椅子的靠背挪了挪。

他自觉有许多话要说:当年我们在南京分别后,你去了哪里?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那天你来,又为什么留下汇票就走了?

可这些追问乱如细麻,缠在心头,找不出任何一个话头,能将它们牵引出来。

的确,电影幕布上的男nv主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相见,往往无言。就算编剧想让他们开口说话,讲的也不是过“啊啊嗯嗯”的气音。若是有月亮,这出戏还好排一些,可以借用它的y晴圆缺,来向对方暗暗诉说这些年的悲欢离合。

可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白天、雨天,徐志怀只得坐着、看着,任由喉咙里挤满翻飞的词句。

见他许久不说话,苏青瑶的瞳仁往上,想偷瞟他一眼。然而他一直在看着她,所以她抬眼的刹那,就被抓了现行。

四目相对,苏青瑶不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过脸躲避。

她微微x1气,重新认真地打量起他——他的外貌与从前相差不大,就是衰瘦了一些,胡须的青影重上几分,戴着一副方框眼镜,顶文气的。非说有什么大的区别,是他的神态,像不慎闯入一个摆满宋代青瓷的房间,面皮紧绷着,小心翼翼的,生怕撞碎了什么。

“你瘦了。”她咽一咽嗓子,说。

徐志怀唇角上扬,玩笑道:“不是老了吗?”

“不是,”苏青瑶摇头,“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们都老了吧。”

“不一样,我是老了,你是……”他停住了,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她的变化。

长大?太说教了吧。

成熟?似乎也不妥当。

最终他轻声说:“你是往前走了。”

苏青瑶没料到徐志怀会说这样的话,顿时心口发紧。

“人……总是会变的。”她的指尖轻柔地搔过被单,曲起。“况且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嗯,在南京。”徐志怀这一声的音量明显大了些,是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可以询问她的话头。“沦陷后,多亏有谭小姐帮忙,我才能离开上海,前往汉口。——你呢?你怎么没坐船去武汉。”

“去了,去的b较迟。”苏青瑶淡淡地说。

她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必然要追问下去。既然如此,不如由她主动地说。于是在讲完这句话后,苏青瑶平静地告诉他,自己在南京沦陷前,跟着政府安排的渡轮,平安撤到了汉口,然后在《申报》工作,直到《申报》搬回上海。那之后,她刚好攒够了钱,就跟着一位相熟的nv学生乘火车去昆明求学。一路都是很平安的、很顺利的。她凡事只告诉他一个大概,真假参半,好不让他起疑。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苏青瑶自觉不必和他说,说出来,反叫他觉得自己可怜。

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怜悯。

好b现在,不论多难受,她都要y忍下来。

谈话间,窗外沙沙的一阵声响,急促的雨从古树的肥叶滑落,继而被一阵疾风带走,刮过窗户,窗帘再度涌来,似蚌含珍珠那般,近乎将她完全裹住。徐志怀慌忙起身,拽住帘子一角,几步走到窗边,将它拽回。

密密的雨,似要将天地缝到一处,

“怎么不关窗。”他问。

“想透透气。”

“关上吧,好不好?”他柔声道。“免得受凉。”

“好,关上吧。”

话音从背后传来,徐志怀合拢玻璃窗,在上头看到了她望过来的倒影。

冷香的,y郁的一张小脸。

徐志怀当然知道她在说谎骗他。

要是真如她所说的,一切顺利,医生又怎么会说她肺部有旧疾?哪怕是他,一个自诩聪明的,真的有钱有人脉,且得偏ai的男人,从头到尾经历了这长达十四年的百年未有的重病,也已是千疮百孔。

何况是她呢。

但她不愿说,他也没有资格问。

他折回去,将正面相对的椅子侧过来,再拉近一些。这下就差不多是完全挨着床单了。再落座,胳膊擦过被单,推出两三道褶皱。苏青瑶低头去瞧,长发顺势滑到身前,柳絮般,不知何时从何处飘来,不经意间扫过他的小臂。夏天,长袖的薄衬衫,袖口捋到手肘。发尾沿着小臂上的青筋抚过,像对着他的嘴唇哈了一口热气。但下一秒,苏青瑶就反应过来,抬手将发丝重新拨回脑后。

她低着脸,抬眸瞧他。

他唇角是紧的,手臂也是紧的。

苏青瑶的唇瓣微微张开,无声地翕动几下,又很快合拢。

其实她也想问他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毕竟她说了她的,出于礼貌,也该回问他一句,在重庆过得如何。但苏青瑶转念想,问这些,难道不会冒犯到他吗?从前的那些事,对她,是一条必经之路,当年除了这样做,似乎没有其它的选择。但对他,则是一种纯粹的伤害。既然如此,她何必问?何必说?问了、说了,也不过是徒增对方反感。

他们早已不是同路人。

于是两人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

踌躇着,犹豫着,许久不言。

雨丝风片,刺断人肠。

忽得。

“你——”

“我……”

声音同时出现、同时消失,纠缠到一处,分不清彼此。

两两对望,一俯一仰,最终是苏青瑶先移开目光。

“你先说。”她的面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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