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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节

 

都海福晋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缓缓道:“你倒是过得不错。”

月池莞尔,她径直坐在了满都海福晋的床榻边上,她道:“这都要仰赖大哈敦的恩典。”

满都海福晋嗤笑一声:“你谢错了人。”

月池从善如流:“那么,我是仰赖我国陛下对我的厚爱,让大哈敦不得不善待我。您今日召我来,是想求和了?”

嘎鲁一震,他没想到,她居然又是一猜就中。满都海的胸膛都在震动,她看着月池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不会真以为,你们那些孱弱涣散的军队,能对我们造成很大威胁吧。”

月池的目光湛湛:“没到这儿来时,我的确也觉得我们不行,可来到这儿之后,我却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半斤八两。”

满都海福晋笑道:“宣府之战的教训,你忘了吗?”

月池垂眸道:“可今时不同往日,您毕竟已然没了一夫一子。”

嘎鲁的眼中射出寒光,他心中既懊恼又怨恨:“李越!你这个……”

月池丝毫不为所动:“何必这样吓唬我呢?让我猜猜,在我到此之前,您一定想好了对付我的办法,要么是严刑拷打,要么是威逼利诱。但让您没想到的是,拜您好外孙所赐,我到汗廷时又一病不起。更出乎您意料的是,我居然是个女的。如不是用得着我,何必费神来治我的病?”

满都海福晋道:“你们汉人皇帝闹得动静很大,一定要索回他的使臣,你忘了吗?”

月池哑然一笑:“那您大可将我着妇人服饰,丢到两军阵前,既可壮自己的声势,又可以报仇雪恨,让我因欺君之罪,死在自己人手上。可您不仅没这么做,还派心腹侍女来照料我,严守我的女子身份。您总不会是因为欣赏我,欣赏到连杀子之仇都能暂时搁置吧?”

月池再一次提及乌鲁斯,满都海福晋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僵硬。月池笑道:“您能容我如此放肆,就已经说明一切。当李越是李越时,才能在两国之间说得上话。李越要是成了一介女流,自身都难保,又岂能派上用处。”

满都海福晋蓦然笑开,她的华发颤动,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我如今倒是真的有些欣赏你了。”

月池谦虚道:“谢大哈敦的厚爱。那我们,是否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议和的事?”

满都海福晋嘴角一翘:“不着急。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李御史解惑。”

月池挑挑眉:“李越乐意效劳。”

满都海福晋的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彩,她道:“嘎鲁已然将一切事宜,都告诉了我。我也能猜到你的打算,按你们汉人的话来说,你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让我不解的是,你在草原上,至少有两次机会做渔翁的机会。第一次是在永谢布部奇袭土默特部时,你如若不阻止亦不剌的屠杀,左右翼早已开战。第二次是在乌鲁斯登基后,你要是早早鼓动右翼打着乌鲁斯的旗号,攻打左翼,草原早就是狼烟遍地。可你却错失了两次机会。为什么,难道真是顾惜人命吗?”

月池反问道:“难道人命不值得顾惜吗?”

满都海福晋大笑出声,可笑到一半又忍不住咳嗽。嘎鲁忙给她倒水,她的面容紫胀,许久才平复过来,可眼中始终带着浓浓的戏谑。她半晌方道:“可你的顾惜,却是矛盾的,你一面在害人,一面又想救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月池的呼吸一窒,她的拳头不自觉紧握。她道:“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整体的利益,必须舍弃少数个体。”

满都海福晋一哂:“不是牺牲必要,而是你选择了牺牲。”

月池沉声道:“我们都不是神佛,一念便能普渡众生。我们都只是凡人,不得不面临道德上的选择。”

满都海福晋的眸光在嘎鲁身上打转:“所以,你就将你的道德包装成佛的意旨,诱骗那些单纯无辜之人,一个个跳入陷阱。你自称不是神佛,可你却在草菅人命上,却比堪比妖鬼。”

嘎鲁咬紧牙关,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月池。月池不由避开他的目光。此话一针见血,恰恰戳中了月池心中的难解之结。仇恨再强,亦不能将人心变成铁石。她明白满都海福晋的目的,满都海正是看穿了她的动摇,所以才用攻心之计。她要是够“聪明”,就应毫不松口。可她要是真的“聪明”如朱厚照,又何至于到这里。

她突然哑口无言,满都海福晋饶有兴致道:“说不出话了?”

“不。”月池长舒一口气,她被这种两难折磨太久了,突然有了一种说出来的欲望。她想听听,这位杰出女政治家的看法。

“如果换做您,您又会怎么办?”月池想了想道,“我斗胆想请教大哈敦,假设您是一艘船的船主,您和您的同伴在海上遭遇了大浪袭击,失去了所有的淡水和食物,以及捕捞的工具,在茫茫大海上漂流。就要你们快饿死时,有人提出杀掉一个最弱的人,以他的血肉来作为充饥的食物,维系其他人的生存。大哈敦,如是您面临这样的境地,您会如何抉择?”

满都海福晋听得一怔,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有趣了,这让她虚弱的身体,都重新燃起了活力。她看向了嘎鲁:“嘎鲁,你呢,你会怎么做?”

嘎鲁的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月池身上,他有心说一个最佳答案,他有心让她羞愧至死,可谎言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不得不承认,他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只是,吃人的人偶尔会愧疚,而被吃的人却只余刻骨铭心的绝望。他最后苦笑了一声:“嘎齐额吉,何必问我呢,不论在明地,还是鞑靼,我永远都是被吃的那个,不是吗?”

他的一句话,让帐内的两个女人都一时无言。满都海福晋都有了一丝动容,可这点动容在想到乌鲁斯时,却又如湖面上的涟漪一样,飞快散开了。她又看向了月池:“你呢?”

月池半晌后方苦笑道:“我会选择先吃人,但在实在无法忍受后,我会自尽来赎罪。”

满都海福晋恍然,她道:“你在宣府时,不就是这么做得。吃人吃不下去了,就想干脆去死。但你毕竟是李越,怎么能像懦夫一样,平庸地死去。所以,你选择以死为代价,来杀掉贪官,揭露罪恶。好像只要轰轰烈烈地走,死亡也会变得甘美。但你没想到的是,你没死成。你更没想到的是,你只想牺牲一部分人来换取战争的胜利,可到最后所有人都没了。”

她的言语像一把尖刀,将月池躯壳肢解,直插入她的心窝。她很难得被人逼得哑口无言,朱厚照是依仗权势,让她不敢说真心话,可满都海福晋却是凭借智慧,直指她灵魂中最丑恶的部分。

满都海福晋笑道:“其实先死与后死,没有差别。你从来没有想,或者说不愿想,唯一一个有良知的船主被吃光以后,船上剩下的豺狼会对弱者怎么做。你们在选择保全道德的时候,已经舍弃了掌舵的权力与责任。李越,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在宣府不去寻死,而是坐镇指挥,你手下的将士还会因无人救援而死吗?”

月池如遭重击。她忍不住颤抖,她不想往这个方向想,可却控制不住思绪。她喃喃道:“可那意味着,我要对杀良冒功置若罔闻,对盘剥军士坐视不理,对这一切的恶行视而不见!”

满都海福晋笑眯眯道:“所以,这才是如你所述的道德困境。”

月池道:“难道只有吃人一条路了吗?”

她其实早已认清现实,但却因其残酷,总忍不住抱有幻想。满都海福晋则轻而易举打碎她的幻梦:“你见过打仗不死人吗,你见过人不打仗吗?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厮杀、掠夺与鲜血。”

满都海福晋悠悠道:“吃人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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