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划,在这样的情况下,右翼只需要继续从他手上获取物资,持之以恒地去收买人心,不怕达延汗不狗急跳墙。到了那个时候,右翼凭借山河屏障,又是民心所向,达延汗这边却是帝后相争,又失了天心民意。谁胜谁败,还用说吗?
但亦不剌这群白痴,看来根本是沉不住气。一旦他们率先动手,之前营造的天命所归,得民有道就全部化作了梦幻泡影。朱厚照扶额长叹,他就知道,竖子不足与谋!蛮子要是有那个脑子,也不至于被赶出中原。李越就那么几个人在蛮子中间混,变数太大,也根本带不动。如是左翼要戕害他们,他还能用部落威胁,可现下是右翼倒打一耙……终于陷入到了最糟的局面了。
朱厚照转念一想,虽说他们都是蠢货,可也不可能忽然一拍脑子就变卦,一定是有外力影响。要么是达延汗采取了严厉的措施,让他们畏惧不已,要么是,……他们觉得迎来了巨大的机遇。朱厚照适时又翻了一遍信,他的瞳孔微缩,该不会满都海真把达延汗给杀了吧?!
他倒吸一口冷气,若果真如此,这个女人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她即便只内斗一两个月,局势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逆转,毕竟他和李越都不会袖手旁观。可如今的情况是,他们俩都没反应过来,她居然就快刀斩乱麻把人给宰了,反倒让他们所有人都被动起来。
这下,一个天大的难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该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朱厚照的手指不经意在纸上划过,突然发觉了一点不对劲:“含……章……”
他霍然起身,桌上的茶水都险些被碰翻。小太监连忙赶进来,问道:“爷,您是怎么了?”
朱厚照摆摆手,张口想叫翰林学士,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道:“朕想出宫走走。”
灯市口的鸿庆楼素来是京城文人士子的集会之地。顾鼎臣从翰林院散了值,就到了鸿庆楼中小酌。诺大的方桌上,就放着一碟糟鹅胗掌,一碟裹馅凉糕,就连酒也是最便宜的黄酒。顾鼎臣拿起自斟壶,咕噜噜地倒了满杯,一饮而尽。
翰林虽名声高洁,可实则清苦,是一等一的清水衙门。而顾鼎臣又只是商人的私生子,是以生活十分困苦。和他同年的进士,要么如谢丕、董祀一般,是官宦之后,根本不愁吃穿,要么同严嵩、穆孔晖等人一样,领了实职,既有俸禄又有赏赐,过得也是不错。只有他,名义上是个榜眼,可过得还不如贩夫走卒。贩夫走卒还可扳着手指精打细算过日子,不似他还需打肿脸充胖子,便宜的衣裳不能穿,邋遢的酒馆不能去……
想到此,他便不由长叹一声,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一个赏识他的人呢?
他正长吁短叹间,忽然那厢传来一阵嘘声,原是今日卖唱女唱得都是老调,惹得众人不满。
顾鼎臣抬眼望过去,见那女子抱着琵琶,连连告饶,虽是浓妆艳抹,却显得极为可怜。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只是其父的婢女,大夫人悍妒异常,不仅将他丢出家门,更是对他的母亲百般责打。他想到,不知母亲当时受人欺辱时,是否也是这般的无助可悯。
想到此,他便叹道:“不过一曲而已,何须如此逼人。那女子,你过来,我与你一首。”
卖唱女见他的打扮,知他是贵人,忙拭了泪,抱着琵琶过来,哑着嗓子道谢:“多谢相公,多谢相公。”
顾鼎臣摆摆手,他唤店家拿了纸笔来,几乎是一挥而就。那女子见状,千恩万谢,这次去一唱,果然四座皆静,只听她唱得是:“不沽朝野名,自守烟波分。斜风新箬笠,细雨旧丝纶。志访玄真,家与秦淮近,清时容钓隐。相看着绿水悠悠,回避了红尘滚滚。【1】”
曲中借渔夫之口,诉尽了因郁郁不得志,想要归隐渔樵的愿望。顾鼎臣好歹是全国统考第二名,所写的散曲,文辞皆美,再配上卖唱女的清脆婉转的声音,的确是十分动人。
顾鼎臣静静听了一会儿,待把最后一块凉糕吃尽了,就准备离开了。谁知,他刚一起身,就见一人朝他走来。来人拱手一礼道:“相公高才,我家主人仰慕您的才华,想请上楼一叙。”
顾鼎臣一愣,他不解道:“敢问贵主人是?”
来人道:“相公不妨猜猜,谜面是‘人生难得一相逢’。”
这谜语并不难,顾鼎臣略一思忖,生字去掉一横,再加上人字的两撇,那不就是……
他如雷击顶,忙跟着上楼,一入雅间,果见朱厚照一身便服坐在正中。朱厚照一见他来,即刻和颜悦色道:“朕许久就都听到这么动听的曲子了。”
顾鼎臣急忙叩首:“微臣不知万岁驾临,还请万岁恕罪……”
朱厚照微微一笑:“不知者不罪,赐酒。”
话音刚落,一旁的随侍的太监就给他端了满满一盏罗浮春。顾鼎臣受宠若惊,上次皇上对他这么客气,还是琼林宴啊。罗浮春这样的美酒,与寻常黄酒是天地之别。他只饮了一杯,就觉热气上涌,忙叩谢圣恩。
朱厚照笑道:“果然是好酒量。来,再赐顾修撰一盏。”
圣上赐酒,不喝就是大不敬。顾鼎臣看着满杯琥珀光,只能咬牙再喝了一杯,这下已是脸红耳热。
朱厚照抚掌道:“爱卿既有海量,又有才气,不知可有斗酒诗百篇之能否。”
语罢,第三杯又端到他面前。顾鼎臣自进门就跪着,连身都没起就喝了两大盅烈酒,刚进门的狂喜已经变成了害怕,可不能再喝了,万一喝吐了,就是驾前失仪,登天路要变黄泉道了。
他壮着胆子道:“万岁恕罪,万岁天恩浩荡,赐下美酒,原不应辞,只是臣实在不胜酒力,恐失仪于驾前,还请万岁宽恕。”
朱厚照见他面上绯红,也怕把人喝倒了,今儿可就办不了事了。他道:“倒是朕料错了。起来吧。朕记得,你在翰林院有三年了吧。”
顾鼎臣哽了哽,躬身道:“回万岁,臣在翰林院已是第六年了。”
记错了……脸皮厚如朱厚照不会有丝毫的不好意思,他道:“竟有这么久了。是朕疏忽,才让爱卿久无用武之地。”
顾鼎臣感激涕零,刚站起来,立马又跪了下去:“是臣无能,才未能为圣上分忧。”
朱厚照笑道:“那眼下,有一个为朕分忧的机会,不知爱卿是否愿意呢?”
顾鼎臣没想到天上居然真会掉馅饼,他忙不迭地道:“臣愿效犬马之劳!”
朱厚照挑挑眉:“甚好,朕这里有一字谜,劳你解上一解。”
接着,顾鼎臣手里就被塞了一封信,他定睛一看,突然意识到,原来天上根本不会掉馅饼,只会掉棒槌。
顾修撰的酒一下就被砸醒了,他哆哆嗦嗦道:“万、万岁,臣不知何意,这……字谜何在?”
朱厚照报之一声冷笑,大灰狼一下就把身上的羊皮撕下来,他道:“看来,顾修撰是真有田园之思。怎么,真是想回乡养老吗?”
顾鼎臣:“……”
李越、谢丕等人的风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看着自己借来的衣裳,借来的银两,开始天人交战。
朱厚照继续火上浇油,他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没了你,旁人就不会说吗?没了你,朕可以找旁人,可没了朕,你这一身文才,又该货与谁家?朕依稀记得,翰林院似乎空出了左谕德的缺吧。”
左谕德!顾鼎臣深吸一口气,他是想要坚持的,可皇上实在给得太多了。他又仔细将信研读了一遍,什么“元之余孽,不遵祖训,废坏纲常,父要杀子,妻欲弑夫,以至于夫妻皆陨,子孙流离,渎乱甚矣,岂可为君。”“戕害我九边之民,尔二三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