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状况,叫嚷道:“李御史,他们为什么不放咱们进去?他们这可是犯法,对,犯王法!”
狂风吹拂着月池的头发,她从来没有感觉身子这么轻快过,她觉得自己跑得比光阴还要快,好像下一秒,她就能超越时空的束缚。她大笑道:“咱们本来就不是要回去啊。”
米仓不解道:“那去哪儿啊?”
月池笑道:“去山沟里!”
达延汗的人马就跟在他们的身后。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有人劝诫,达延汗也听不进去了。他举起马鞭道:“你们看他们那乱糟糟的队伍,这已是在疲于奔命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快抓紧跟上,弓箭手准备!”
轻骑手已然将弓拉满,准备放出轻簇。而达延汗本人则手持硬弓重簇,时刻准备给李越致命一击。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两侧的箭矢破空声。王守仁在《武略》中写得非常详细,汉族单靠骑兵是无法与生在马背上的草原民族抗衡的,必须要骑步兵结合,方能成势。而宣府地势崎岖,林木茂密,应利用地利之变,好好设伏。步兵远程攻击,打乱蒙古骑阵,而在敌军乱了套之后,我方骑兵才是出阵良机。
时春将这本书的一字一句都嚼碎了咽进了腹中,她也早就走遍了宣府的大小地点,所以她能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找到这么一个地方,设好埋伏。
步兵已然蹲守在两旁的林木中,在鞑靼骑兵全部进入道路的一刹那,他们就拉开了蹶张弩和诸葛连弩,密密的利箭如暴风骤雨一般射了出去。多日的军备准备和校场演练终于有了回报。这些都是新兵,如果是在马上射箭,准头是万万不能保证的。但现在是在埋伏地静立发射箭矢,新兵的劣势得到最大程度的规避,优势却能够充分发挥出来。
鞑靼的轻装骑兵根本招架不了这样的突击。而时春本人早已趁乱带着人马,挡在了月池身前。隔着兵荒马乱,重重人海,达延汗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李越。李越又对他笑了一笑,然后对着他竖起了中指,他的口型是:“又上当了。”
达延汗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响,他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他大声喊道:“快,变阵放箭!”
满衣血泪与尘埃
活时自安,死时自甘。
重装骑兵很快反应过来, 他们身披重铠,三人之间以牛皮带相连,结成了一座座移动的铁墙, 暂时挡住了箭雨的袭击。而轻装骑兵被护在中央, 他们也立刻调整过来,张弓搭箭, 一面迅速还击,一面向前疾驰,想要冲出埋伏带。
新兵既然要在树林中隐藏身形,面前自然就不可能有高高的盾牌阻挡。身着薄甲的步兵,一方面要应付以摧枯拉朽之势急冲而来的重装骑兵, 另一方面又要躲避轻装骑兵的利箭,立时就显得左支右绌。
如果他们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他们就能够反应过来,这时不论是逃,还是躲,下场都只有一个死。唯一活下去的办法,就是继续用弩箭攻击。蹶张弩和诸葛连弩的射程都能达八十步以上,而寻常蒙古骑兵的轻簇射程只有五十步左右。只要坚持射箭,稳住准头, 他们是能够保护自己,并且一定程度上击散蒙古骑阵的。
可惜的是, 他们都是新兵蛋子,他们以前最多是杀猪杀鸡,这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 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还就碰上的是鞑靼的精锐部队。他们没有转身就跑, 已经足够勇敢了,但只是这么一会儿的恍惚,就给了鞑靼骑兵突阵的机会。步兵阵被冲得七零八落,轰隆隆的马蹄声如雷鸣一般,从四面八方响起,直望月池的方向杀过来。
千军万马,手持刀兵,朝你奔赴过来是什么感受?时春的双腿都在发抖,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独立指挥这样一场大战役,和鞑靼可汗交战!惨叫声、哀嚎声、喊杀声、利箭破空声、枪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她像一脚踩进了沼泽里,即将就要被粘稠的淤泥活活闷死。她往日所学的知识,由于紧张竟然说不出口。她不敢下令,战场太混乱了,她看不清情况,她怕自己误判局势,下错命令,害死所有的人。
她在幼年时,天天都想当女将军,可当她真的做了女将军,她才明白这一份责任的重大。她的错误,是要战友以性命为代价的。她不断地环顾四周,可越是犹豫,局面只会变得越糟。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两只同样汗涔涔的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时春一转头,果然看到的是月池的脸。她正目光坚定地望着她。时春突然想到了她们的初见,她从柜中走出,光照暗室。她永远都是这样,活时自安,死时自甘,顺着自己的本心走,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时春正激烈乱跳的心,终于逐渐镇定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快,竖起盾牌,高举长矛!用枪矛刺!”
步兵听到主将的声音,便有了主心骨。一块块盾牌竖起来,像龟甲一样护住步兵,而长枪长矛如尖刺一般密密实实地伸了出去。这时鞑靼骑兵已经快逼到近前了,时春点燃了一个蒺藜雷砸了出去。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近处的骑兵直接被炸伤,而黄色的毒烟顺风散开,远处的人嗅到烟气,也会觉头晕目眩。达延汗本人也掩住了口鼻,不得已停住了攻势。
时春抓住了机会,她一面继续砸陶雷等物什,一面喝道:“传令下去,让他们近前十步,两人一组,一人举盾持矛,一人射箭,务必给我守住阵地!援兵马上就到了。”
明军因此心神大定,战局也因此僵持。月池这一方因马匹有限,是以步兵为主,她手下的骑兵去诱敌还行,去正面刚还够不上人家一碟菜。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躲在盾牌后,以火药和弓箭做远程攻击,基本上是只能守不能攻。鞑靼这边也觉十分棘手。“以步克骑”并非是虚言,面对坚盾和利矛,即便是重装骑兵也不敢一头撞上去,更遑论明军还有毒烟弹等远程武器。鞑靼方正处于顺风向,这烟雾吹下来,是真的要命。
塔宾泰捂住口鼻,来到达延汗身边,他大喊道:“大汗,快退兵吧!”
达延汗连看都不看他,他手挽硬弓,几乎是箭无虚发,将那些尚未躲避掩护的士卒,一个个地射倒在地。可对于其他躲在盾后的人马,他也是狗咬刺猬,一时无处下口。
达延汗双眼喷火,气急败坏。塔宾泰再三劝说:“大汗,快退吧。咱们是入了陷阱了,南蛮子的援军肯定在往这儿赶呢。要是等他们把咱们包围了,那这……”
达延汗喝道:“没有援军!”
塔宾泰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他道:“怎么可能没有援军?”
达延汗冷笑一声:“汉人就是喜欢内斗,以前是大同不救宣府,宣府不救三官,现在是连宣府内部也开始斗起来。这样的队伍,怎会是我们的对手。”
他下令道:“捂住口鼻,全部散开,一队绕路从背后包抄,谁要是生擒李越,赏金一百,取他的人头,赏金八十!”
塔宾泰拦都拦不住,他想说,这几乎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打法,他们这么散开,要是有明军至,还不把他们分拨击杀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双方就这么磨了近一个多时辰,居然还真他妈没有一个援兵到。塔宾泰的嘴慢慢咧开了,那这就好办了不是,他们可还有几千人在往这儿赶呢,就是耗也能把李越耗死了。
宣府衙门中,武定侯的长子郭永端居上座。这一个时辰,已然足够厨房整治一桌佳肴。鸡鸭牛羊,碟碟碗碗,摆了满满一桌子,一旁还开了一瓶精制的沧酒,浓香四溢。郭永端起酒杯,吸溜了一口道:“还是你们这儿的酒烈啊。”
他又夹了一块乌皮鸡,一面大嚼,一面道:“吃啊。怎么都不动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