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劝谏吗?”
杨廷和摸摸他的头:“你还是太单纯。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但这不是让你抛却底线,而是要学会迂回地去实现目标。你要入朝,要学得东西还多着呢。就算中举,也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容易。为父看皇上的意思,要一改重文之风,罢黜夸夸其谈之辈,留下善谋略的能臣和能做事的循吏。所以,从即日起,你们都不要闷在屋里死读书,必定要亲自在外走一走看一看。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如果连问题在哪儿都不知道,何谈治国?”
四子都起身领训。杨慎面上微红,又道:“爹,可否劳烦爹,儿子自入京来,还未见过李越……”
杨廷和笑道:“这有何难,西涯公再办文会时,你便去参加,何愁见不得李越,说不定还能与他一较高下呢。”
杨慎眼前一亮,拱手应了。
月池浑然不知又有一人摩拳擦掌,等着见她一面。她正立在贡院前,等着放榜。榜前当真是人山人海,她等到人潮散了又散时方挤了进去,第一眼自然是找自己的名次,竟是二甲第三名。她心满意足,又打量前后的姓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比她高出一位的那位仁兄,名叫严嵩……
她前生虽只是知道一些历史常识,可大贪官严嵩的大名,她还是听过的。难不成,竟是同一人?她按下疑惑,继续看下去,又在三甲找到了一个熟人,山东解元穆孔晖竟然只中了三甲第七名。明代科举典制,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则是同进士出身。三者虽都有进士之名,可同进士,怎么都要矮上一截。
她正如是想来,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身后之人,正是穆孔晖。
穆孔晖笑道:“自山东一别,便再未见过李贤弟。今日我们双双高中,何不去庆祝一下?”
同榜之人,都是未来官场的人脉。穆孔晖又是秉性正直之人,此时不交好,更待何时?月池欣然同意,还邀请穆孔晖去她家中做客。菜还没端上来,宫里的人便又到了。
贞筠、时春:“其实我们已经习惯了,真的……”
一声开鼓辟金扉
可她若是去了那种地方较真,不是一下与整个官场为敌?
月池不可能无诏带穆孔晖入宫, 在封建社会,把一个陌生男人留在家里和老婆小妾一道吃饭显然也不现实。她最后只能向他致歉,约他改天再聚。就在两人寒暄之际, 月池忽然灵机一动, 虽说同榜进士都是未来的人脉,可也要弄清哪些可交, 哪些不可交才是。想罢,她便取出一锭墨来,要赠与穆孔晖。
穆孔晖见这墨锭不过手掌大小,其上一面有一只卧状的狻猊,另一面则是光素, 色泽黝黑光亮。他虽出身官宦之家,可因父亲致仕, 家境只能算中平,因而也不知此物的价值,在月池的盛情之下,他最后便却之不恭了。
此时的他,万万没想到,待他回到自己所居的客栈时,这小小的墨锭会给他招来如此多的纷争。二甲第十名张九叙与穆孔晖同是山东老乡, 两人同伴入京,自然多了几分亲近。他一见穆孔晖便问道:“听人说, 你和李相公一起走了,是真的吗?”
穆孔晖此时还不觉有甚,他见张九叙一脸好奇, 便微笑点头, 顺便解释了一句:“以前机缘巧合间, 我们见过一次。”
他这一承认,客栈里就如沸油中倒进凉水一般。在短暂的激动之后,读书人到底要脸,大家很快就调整好了面部情绪,再三邀请穆孔晖坐下细谈。穆孔晖此时就有些不悦了,可在座许多都是贡士,日后都要同殿为臣,他也不想犯了众怒,只得坐下来,将他和月池的见面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其中一个名叫翟銮的贡士听了这了了几句,不由皱眉道:“就这么简单?”
他是顺天府本地人,一开口就是京片子,又清又亮,一时屋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灼灼,似糨糊似得黏在穆孔晖的脸上。穆孔晖脸上发烫,他此刻已然忍无可忍:“这位兄台,究竟是何意?”
另一人见状赶忙来打圆场,只见他红丝束发,面如傅粉,一开口也带着南方人特有的绵软语调:“穆兄且息怒。在下顾鼎臣,李相公之名,天下皆知,我等也是心生仰慕,一直想要结交,却苦无门路。骤然得知穆兄有此终南捷径,所以才急切了些。不知穆兄可否为我等引荐一二。”
谁知这话一说,穆孔晖却更加不耐,他硬邦邦道:“我和李相公不过萍水相逢,恕难从命。”
说着,他起身就要走,却又被人拦住。此人名唤胡铎,是浙江余姚人。他约莫三十多岁,虽比穆孔晖这个山东大汉要矮,可气势却要盛上许多。他皮笑肉不笑道:“穆兄何必如此小气,我们只是托你引荐而已,又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
穆孔晖气得发抖:“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我与李兄是君子之交,彼此之间只谈学问,不谈蝇营狗苟!”
这相当于是当面唾骂,在场的人都觉脸面挂不住了。张九叙也推推穆孔晖道:“人家也只是好奇,你何必说得如此难听。说是淡如水,你怀里揣得又是什么?”
穆孔晖浓眉紧皱,他当即打开木盒,将墨锭展示给众人:“不过是一块墨。是李兄因皇上召见,无暇留我用饭,赠我的伴手而已。”
众人一见是块墨,都一时讪讪,有的人甚至还在心里嘀咕,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结果就是这。只有顾鼎臣惊喜道:“这可不是简单的墨锭!”
顾鼎臣虽是商户出身,却因极善书法,又遍访名师,因而见多识广,他道,“如某没有猜错,这是罗小华的作品。”罗小华是制墨大家,用桐烟制墨,所出墨锭品质极佳,为读书人所重。
穆孔晖一愣,他一时有些无措:“这很贵重吗?”
顾鼎臣失笑,他又细细看了看:“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此等珍品,想必是内廷所出,价逾拱璧,一两便值马蹄银一斤。”
在场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穆孔晖本人也是愣住了,他真以为只是一块墨而已,没想到居然是宫廷所出的宝贝……就在这些人打算再和穆孔晖聊聊时,另一桌却有人看不下去了。此人头戴方巾,身穿玉色茧绸直裰,姿干瑰玮,相貌堂堂。他道:“你们未免也太过了。日后同为圣上办事,何愁没有交好的机会,何必在此对穆兄催逼。”
他身旁另一人则挑挑眉,他一身宝蓝色的杭绸直裰,白净面皮,雍容尔雅,一双眼睛却是透亮,傲气外露:“好似一群苍蝇,只管嗡嗡。”
当即有人拍案而起:“你们又是何人,如此出言不逊!”
此人刚刚出言呵斥,就被身旁的人按下:“你疯了,刚刚开口的那个是徐缙,是吏部左侍郎王鏊的女婿,后一个开口的更不得了,他叫谢丕,是阁老谢迁的公子!”
这下那人一时脸色惨白,只得讪讪坐下。这一场闹剧,这才消弭于无形。而穆孔晖也上前去向他们致谢。
三人谈笑风生,孰不知这一切都被东厂的番子看在眼底,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记录了下来。
朱厚照这个节骨眼召月池进宫,当然不是只为了共享晚饭。他一面撕着卤煮鹌鹑,一面嘱咐月池:“这段时间,你多多与这群贡士打交道,度其才学品行,再转报于朕。”
月池正小口小口喝着八宝攒汤,闻言一哂:“您倒是和臣想到一处去了。臣本说是事后打听,这样看来,倒不如您直接派东厂的人去,更为便宜。”
朱厚照挑挑眉,一问之下,才知她拿墨锭去试人品的事。饶是他决心要冷待月池几日,此刻也掌不住了。他大笑道:“哈哈哈,那个穷酸秀才,一定后悔,为何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