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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1】

臣子们深深地伏在地上,开始山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天穹,可被祝万岁的弘治帝却在龙椅上头痛欲裂。可是这时没有一个人能去扶他下来。他是至高无上的,谁能在此刻代替他接受百官朝拜呢,就算是朱厚照也是如此。他能够帮自己的父亲监国,却不能代替他做皇帝,这是极大的僭越。朱厚照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冒犯皇父的权威。弘治帝只能含着参片坚持,他不能在这种场合公然离席。接下来还有大宴群臣,弘治帝一连喝了三杯方离席。虽然金樽里装得都是水,但他还是劳累过度,最后在太子的搀扶下回到乾清宫服药休息。

这让一些外地官员们欢欣鼓舞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霾。见到皇帝出席时,他们还以为陛下已经好转了许多,毕竟宫里传来的消息是,陛下正在安心静养,谁知道,万岁竟然来一场宴会都无法支撑。刘健等人只能极力将浮荡的人心镇压下去。可看来这一切功夫都是白搭,因为在元宵十日假期都还没结束时,乾清宫就急召内阁三公,皇帝已然不起。皇帝重病日久,因太子监国,才得以修养一段日期,可攒下的微薄精力只能维持他虚弱的生命,却经不起劳累消耗。

在他们赶到之前,王太后与张皇后正在弘治帝的病床前。弘治帝先看太后,腮边滚下泪珠:“是儿子不孝。”

王太后凹陷的眼眶也在发酸,她的嘴唇抖了抖,极力忍住眼泪,挤出一个微笑:“哪儿的话,再也没有比皇帝更仁孝的君主了。哀家能够有子如此,是三生有幸。”若不是抚养弘治帝,她早就同其他宪宗嫔妃一样,在冷酷的宫闱里以未亡人的身份慢慢腐朽枯败,可由于弘治帝,她虽不曾生养,却能体会到天伦之乐。

弘治帝从锦被中伸出手来,拉着王太后道:“儿子还有一事……要劳烦母亲……”

王太后如遭重击,弘治帝对她的称呼一直是娘娘、母后,却从来没有这般亲切的像寻常百姓一般,叫她一声母亲。就这一声,让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的泪水簌簌地落下:“佑樘,佑樘,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弘治帝哽咽道:“儿子不孝,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照儿年幼,他的大婚和后宫,还劳您多多费心……”

常人以为后母难当,孰不知嫡母更难当,特别是皇帝的嫡母。王太后在宪宗时代就老老实实当布景板,在弘治帝时,她也从来不与张皇后争锋,呆在自己的咸熙宫安享晚年。可她清闲了一辈子,到头来,听弘治帝这话的意思,竟然是让她越过张皇后照管太子的内宫,甚至隐隐有辖制张皇后之意。

她下意识就要推辞,不愿插手到皇后与太子这对亲生母子之间。可弘治帝十分恳切:“算是儿子求母亲,史家工笔,必会铭刻母亲的恩德。”

王太后大为震撼,提及史家,相当于是公然赋予她巨大的权力。她念及与弘治帝的母子之情,最终点了点头。

弘治帝这才看向呆若木鸡的张皇后,她的双眼已经肿得如核桃一般,早在弘治帝正旦回来时,她不顾自己的疲累,在卸下严妆后,便日夜不休地守在弘治帝身旁,在他昏迷时,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可到头来,在临走的时候,他居然将王太后抬了起来,就为以孝道压制她!

可她说不出一句不满之语来,弘治帝的脸上生机已然如潮水一般退去,张皇后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攥住他的手。弘治帝微微一笑,他想说一些柔情的话,可言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好生约束外戚,勿要再生是非。切记,后宫不得干政。”

张皇后手中一紧,其上青筋鼓起,她的脑子里仿佛装进了上百只蜜蜂,嗡嗡乱窜得声音搅得她气血翻腾,她的身子仿佛在云端,又仿佛陷入泥沼,她艰难地开口:“你、你没有旁的话要同我说了吗?

弘治帝嘴唇微动,可就在此刻,内阁三公求见。按照规矩,外臣入内,女眷要回避,张皇后死不松手,王岳无奈,万一耽搁了遗诏下发,他们都万死难赎其罪,他只能亲自上手将皇后苍白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身强力壮的宫女将她强行架起来,拖到了内室。朱厚照对母亲的眼泪毫无反应,他跪在弘治帝的床前,一言不发。这时,李东阳、刘建与谢迁已然入内,三个垂暮老人跪在弘治帝的病床前,送这位年仅三十六岁的皇帝最后一程。

弘治帝发出了剧烈的喘息,他的嗓子就像一个破风箱,却要竭力发出最后一点声音:“太子聪慧刚毅,但是年龄尚小,行事难免有疏漏……还望先生们尽心辅佐,使他担得大任,朕死也瞑目……”

内阁三公伏地痛哭,连声应是。弘治帝这才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他只来得及抬起手摸摸他的脸,艰涩道:“要好好的……”就溘然长逝了。朱厚照茫然地看着父亲的手重重落下,跌入锦被中,他的世界也随之崩塌了。

月池此前还在吃元宵,五色的元宵在藕粉中,红、绿、紫、黄、白的团子在晶莹剔透中徜徉,金色的桂花点缀其上,这带来的不仅是味觉,更是一种美妙的视觉享受。贞筠坐在一旁,笑道:“怎么样,不错吧。”

月池还未答,时春就道:“看着是不错,吃着如何,就不知道了。”

时至今日这两人还是同猫狗相见一样,贞筠哼了一声:“谁问你了!爱吃吃,不吃拉倒。”

时春端起自己的黑芝麻汤圆:“本就没想吃啊。”

眼见她们又要吵起来,月池忙道:“快吃,待会儿外头有灯会,错过了就不好了。”

听说灯会,两位夫人方偃旗息鼓,月池也得以舀起元宵,她轻轻咬开淡红色的皮,玫瑰调制而成的内馅争先恐后般涌出来,玫瑰馥郁的浓香萦绕在齿颊之间。她满足地眯了眯眼,打算把整个汤圆吃下去,谁知刚嚼了几下,就觉牙齿磕到了硬物,她吐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块银子。

贞筠乐不可支:“吃到钱了,看来明年要走好运了!”

月池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响彻北京的钟声。时春一脸不解,问道:“除夕不是已经过了吗,这是敲哪门子的钟?”

月池脸上的红晕褪去,只留下一片惨白,贞筠自认识她以来,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失态,她细听这钟声,忽然一颤,哆哆嗦嗦道:“是国丧,是国丧,皇上驾崩了!”

月池在屋中来回踱步。宫中想必已然戒严,她没有诏命,只怕不能入宫门一步。她心念一动,外命妇想必得回来更换丧服,她何不去找朱夫人。她刚刚走到半路上,就与李家派来寻她的人碰了个正着。李府管家李庄见她便急切道:“李公子,可算是找到您了,快随我进宫吧。”

月池一怔,忙问道:“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吗?”

李庄压低声音道:“太子将自己关在乾清宫暖阁里,谁都不让进。我家大人是让您去劝劝咧。”

春来还向裕陵青

池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疯子,或者是一个白痴。

月池纵马在京城的大道上驰行。弘治帝既是个好人, 亦是个好皇帝。她今日的一切一方面既归咎于他,另一方面又得益于他。对于他的死亡,她不可能不心生惋惜, 但也仅此而已, 可其他人显然不是如此。时隔多年,她又一次深深体会到, 自己与现世住民的差距。

北京在熄灭。在钟声响起以前,这里还是火树银花不夜天。街道两侧俱是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花灯,灿灿照耀,映得此地如同星汉西流。天上也是一片繁华, 怒放的烟火,绚烂如夏花, 而在片刻的美丽之后,焰火纷纷坠下,散落似星雨。鞭炮声,乐舞声和叫卖声此起彼伏,四处都是欢声笑语。这样盛世和乐的图景,让初见的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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