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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李龙这才被说得回转过来,他心急火燎道:“多谢舒兄,那我们即刻就出发吧!”

舒芬点点头,两人还没走到大堂,就听到了李大雄的嘶吼咆哮,小桃红的尖声哀求,丰安的痛哭流涕,还有县太爷愤怒地拍惊堂木的声响。这些声音交织在一处,岂止是人听得烦躁不堪,就连树上的鸟雀都被惊飞。李龙遭此牢狱之灾,已然对亲爹恨之入骨,他根本懒得搭理,头也不回地跑了。

此时西方已然是晚霞漫天,天色已然昏沉下来。月池坐在凹凸不平的乱石之上,双腿已然发麻,手上脸上也已然被蚊虫叮咬出红点,可她依然抱膝稳坐,仿佛整个人已成了一尊石像。可不出须臾,“石像”的瞳孔微缩,眼底是惊涛骇浪。无它,她远远看见舒芬了!

他左顾右盼的样子,明显就是在找人,是在找谁不言而喻。月池一时心如擂鼓,这还真是个赤诚君子,不过一面之缘,竟然奔波至此。不过,他也是这些杀人的封建礼教的拥趸者,虽然找她是出自好心,可办得也是坏事。月池咬牙,绝不能被他找到!

她更加低下身子,暗中窥探舒芬的一举一动。结果,她竟然看到,舒家的几个家丁同李龙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几人聚在一处后交头接耳,然后又分散开来。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地方就只有这么大,这些人一处处地搜寻而来,迟早会找到她的!月池暗叹一声,看来不能再等下去了,为避免节外生枝,事不宜迟,她必须马上想办法登船。

可是现下时机尚不是最佳。码头旁的船走走停停,目前只有五六艘船泊在水边。而岸上的酒馆茶肆也有好几家尚还开着门,其中还有食客正在吃晚饭。再加上,她这里一动,舒芬李龙他们又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瞧见她。月池蹙眉,得想个法子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才好,抓贼了?捡钱了?死人了?

等等,死人!月池心头灵光一闪,她迅速从衣衫上割下一块布来,略一思索,便在布上刷刷写下几行字,用石头压在地上。紧接着,她就搬起一块较大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掷到河中。眼看着涟漪一圈圈荡开,月池忙压紧斗笠粗着嗓子大喊道:“不好了!糟了!有人投河了!快来人救命啊!”

语罢,她一边跑一边喊。有人投河寻死是多么稀罕,多么新鲜的事呐。人群像蝗虫一般涌到了那片草丛附近,观察情况。舒芬与李龙等人眼见人跑,还不知是为什么,待听到有人投河时,二人不由对视一眼,脸色都是惨白。紧接着他们也拔腿跑过去,可是围着的人太多了。他们只看得到一堆人的后背,这些人的颈项都伸得老长,就像被拎起的鸭子,嘴里同样也是呱呱直叫。

李龙与舒芬挤得满头大汗,硬是闯不过这重重人墙,就在此时人群又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是船上有人跳下河去捞人了。这些会水性的老手就像下饺子一般纷纷跃下,在白浪里似鱼一般灵活,来回搜寻。

就是这个时候了!月池眼瞅着一艘船上跳下去的人最多,当即选中了它。她猫着腰登上上船的木板,船的甲板上只有三个人,一男两女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月池深吸一口气,踮着脚尖迅速跑到船舱底层去了。当她坐在舱底阴暗僻静的角落时,心都在狂跳。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这是真的可以远走高飞了?

真希望龙凤店里那群人能够喜欢她送的临别礼物,这只是一点小意思,如有机会,她一定还会好好报答的!

河边的热闹很快就凝滞了,因为无论几个水手怎么搜寻,根本都看不到人。正当众人百无聊赖要退去时,忽听到有人尖叫一声:“这里有一块布,上面有字,说不定是遗书!”场面一时又沸腾起来,可许多人都不识字,只能将这布条四处传递。李龙挤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嚷嚷道:“我识字,给我!给我!”

可他站得太靠后了,遗书到底还是传到了前面的一个账房先生的手中。

任君直上九霄中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的船上?

几十双眼睛殷切地看着他,这位账房先生扫了一眼,却是一哽,半晌念道:“父无情日夜毒打,兄无能袖手旁观,仆无忠任意欺辱,吾无奈唯有自裁。丰安歹毒,意图辱我清白,我为保贞洁,唯有自尽……”

这短短几句意思浅显,基本上大多数人都听懂了,当即一片哗然。李龙此时已然是面如死灰,身形摇摇欲坠,谁知账房先生又道:“这下面还有一首绝命诗,写得是:妾身但使分明在,溺作孤魂亦无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情况紧急,又无七步成诗之才,只得借用曹公名句。这一句诗奠定了林妹妹在无数人心中绛珠仙子的地位,也能在今日为李月池塑造一个孤苦无辜的高洁形象。

舒芬喃喃念了这几句诗,不由滚下泪来,花一般的年华,金玉一般的人品,就因为这些人,被逼得无奈自裁,怎能不叫人扼腕叹息呢。只是,现在却不是纯然哀痛的时候,他眼中流露出坚毅之色。他自幼苦读圣贤书,不就是为了将来为民请命吗,既然如此,又怎能眼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却不为李大姐讨回公道呢?

他当即朗声道:“诸位请听我一言,在下舒芬,是本镇的秀才,遗书中所提的丰安,现在正被押在县衙里,还请诸位将遗书与我,好让在下凭此证据,为李大姐讨回一个公道。”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看他,自然也看瞧见了他身旁垂头不语的李龙。人群因此分开了一条道路,账房先生连忙将遗书递给了舒芬。舒芬道谢接过,珍而重之地将其放好,接着便侧身去唤李龙:“贤弟,我们回衙门吧。”

李龙纹丝不动。舒芬不由长叹一声,心下想到,李贤弟与大姐是骨肉至亲,又是自幼相依为命,此刻大姐香消玉殒,最伤心的莫过于他了。他忙拍拍李龙的肩膀道:“贤弟,节哀顺变,现在先替大姐报仇为要啊。”

李龙仍然沉默不语,舒芬这时方慌了神,这怕是伤心迷糊了,他忙摇摇李龙道:“李贤弟,李贤弟!”

李龙猛得抬头,他双眼发红,满脸是汗,两只手就像钳子一般紧紧抓住舒芬。舒芬的呼唤让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此时心中压抑的情感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出来。

他怒吼道:“她怎么能这么没良心!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兄无能袖手旁观?!如果不是我,她早就被我爹打死了!打死了!我还打算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她却这样污我声誉!她、她简直……”

舒芬一时目瞪口呆,而李龙在语无伦次喊完这些话后,因为太过激动,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舒芬忙架住他,半晌不知怎的来了一句:“可是之前你说,她是因为做得一手好菜才没被打死啊。”

无奈之下,舒芬只得先让家丁将李龙送回龙凤店,自己拿着月池的遗书去了衙门。此时,李大雄已经被明安和寿安强行拖走了。平安和小桃红因死不招供也暂被收押。可月池这份遗书一来,任他们再如何言说也无用了,《大明律》有言:若因奸盗而威逼人致死者,斩。

可遗书上同样提及的李大雄,却并未受此罪牵连,一来女儿不是他直接逼死的,二来即便有毒打一词,可父训子,实乃天经地义,除非打死,否则也不可定罪。舒芬即便有心,也实在无力。这桩公案就此暂时画上了逗号,等待来日再解。

且说月池那边,她此时无心再思索这场闹剧的结果,在平复心情之后,她就开始轻手轻脚在舱底观察搜寻。终于,让她在厨房旁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杂物间。杂物间内物什众多,便于藏身,而且位处偏僻,即便她不小心弄出什么动静也不会被发现,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臭,但并非无法忍受。

月池选择坐在门后最深的角落处,在调整了一个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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