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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十 桀骜民

 

李彦直与戚继光会师以后屯兵于镇江,一边命王牧民从海路进驻海州。江北作乱的漕民听到消息,各有反应,他们分为三股,一股聚集在淮安,这一部人数最多,一股聚在扬州府,一股正往宿迁移动,似有进犯徐州的意向。

北京朝廷连催李彦直进兵,李彦直口头答应了,回头却对部属道:“急什么!”先派了使者分别往三个地方去招安。去淮安的使者到了之后却被扣住,往宿迁的使者更可怜,干脆一去就没消息,幕僚中的文臣们都有些怕了,道:“都督,这已成了一伙乱民了。赶快进兵吧!”

戚继光却说:“这是一伙丢了饭碗的可怜人罢了,他们气候未成,破之不难,但还请都督三思。不过在扬州的那一股有漕帮的底子,颇不好对付。”

就在这时聚集在扬州高邮一带的乱党却有了消息,去做使者的刘洗回来报信,并带来了一个扬州漕贼的使者。李彦直且不见使者,先调刘洗来问。

刘洗在归附李彦直之前,曾在山东、南直隶一带混过,对这片地区的下九流都颇为熟悉,这次去扬州后更探到了不少消息,对李彦直说:“都督,扬州的漕贼兵甲精良,极不好惹。”

李彦直道:“说什么极不好惹,我现在是不想多造杀业,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不料刘洗却道:“都督,难说啊。眼下在高邮聚集的是漕帮啊。”

戚继光也道:“不错,我在万寿镇与他们接了一仗,虽然占了上风,可也没讨到多少好去。”

戚继光的新军这时已经练成,不但兵将剽悍,而且装备精良,虽然在作战经验上还稍嫌不足,但李彦直检阅过后也许以“精兵”之称,这时听戚继光说他居然没讨到好去,不禁有些动容,哦了一声,这才收了小觑之心。

大明天下,私兵甚多,而且到中期以后私兵的战斗力常常远胜官兵!山地有矿兵,海上有海贼,盐场有盐民,这运河上就有漕帮!这些都是官府无法直接管辖的地方势力,李彦直之所以能起家,乃是靠政府的威信收服了海贼,因此他的兵马战斗力冠于大明诸卫,但这漕帮子弟论彪悍绝不在海盗之下,论组织则另有一套系统。不但如此,这些漕民大多还私制武器,因此兵甲精良,甚至还有各种火炮、器械,若是东海海贼尚未被李彦直收编,未用兵法加以组织,则海贼与漕民械斗起来,胜败确实难说。这时虽得到了李彦直的布勒、戚继光的训练,可漕民们深悉本土地形,真打起来,海军都督府衙门只怕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李彦直正听刘洗诉说漕帮形势,忽然外面有人报:“警备!有敌来袭!”李彦直一奇:“我们的兵防前线直到江都,这一路来多少道关卡,竟然还有敌讯?莫非前面几道关卡都无声无息地就给人拔了不成?”

亲自出营来看,但见水寨外有二十余艘轻巧竹筏如梭驰近,那些专走江河的竹筏做得极为精巧,外形虽甚简单,其实暗藏机关,将江面上随浪起伏,竟绕过巡逻船只直闯寨门。

卢镗望见,哼道:“就这点人手,便让他们闯进来,也不济事!”便要下令开水寨寨门,引他们入内歼之。

但那二十几艘竹筏冲到寨门近处,便一起大吼一声:“漕帮何当家多多拜会李都督!”跟着便忽然转向,在出迎船队合拢之前箭一般溜走了。

刘洗见其中一张竹筏上挂着一领“欧阳”字大旗,对李彦直说:“那是刘五通麾下的香主,叫欧阳信,人称倒海豚。”

那队竹筏来了之后便走,李彦直手下的水师兵将个个水性精熟,他们驾驶海船入江,个个都自以为是“牛刀杀鸡”,不想长江、运河的水路形势与大海究竟不同,在这些特制竹筏面前,海沧舟都显得笨重了,出动小渔船又赶不上,那队竹筏倏来倏去,在官府水师赶到之前就溜进了北岸港湾之中。长江下游河流纵横,大小河湾极多,这些人都是地头蛇,化整为零地一藏便无影无踪,属下回来报说没抓到人,只追到五片漕贼弃置的竹筏,李彦直叹道:“这些都是为生计所迫,在风浪中杀出头来的男儿,大不简单啊!和卫所那些被朝廷养成猪的官兵完全两样!”对戚继光卢镗道:“他们这是来向我示威啊。”

小将李义久不服,哼了一声说:“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就不信他们抵挡得了我们的大军!”

李彦直摇了摇头,说道:“看他们这气派,分明是要借助地形和我们周旋,若是我们跟着他们的脚步前进,在江淮之间的无数河流港湾之间只怕我们得陷入极艰难的混战,取胜虽也有良法,就是步步为营,以大军沿着运河斩草除根地犁过去,最后还是能取胜的,但那又岂是我所愿?”

刘洗双眼闪了闪,说:“小人有个计较。”

“说!”李彦直道。

刘洗含笑说:“漕帮虽然组织很大,人数众多,但这次帮中从长老到子弟其实都怕得要命。漕帮也确实有几个人才,比如刚刚来犯都督虎架的欧阳信,还有跟我来的那个使者周得业等,可这些人也未必全然对都督忠心耿耿,只要都督陈重兵逼近,再以富贵诱惑他们,一定会有一大帮人投靠过来的。”

李彦直听了却连连摇头,道:“这是阴谋。咱们现在用堂堂正正之师也能取胜,何必用阴谋?行这阴谋并不能减少杀业,且会受我们收买的,定是小人,不肯屈服的必是刚正之辈,我们若这样做,不过是收了一帮小人去杀刚正之辈罢了。我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取胜,而是如何减少流血!普天下的大好男儿,都应当为国家所用,不当为国家所杀。”

刘洗听了心中一阵惭愧,戚继光道:“只是他们丢了饭碗,要想不流血就解决这件事情,除非是恢复漕运,否则……”

“重开漕运是不行的。”李彦直道:“不过,咱们设法再给他们一个饭碗吧。”便问刘洗:“那何五通的使者在哪里?”

这次漕帮面临灭顶之灾,全帮上下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所有精英人物更是都倾巢而出!何五通派来的使者叫周得业,是漕帮中最伶俐的一个人,但他究竟只是一个江湖人物,进入重军之中,面见当朝第一大将,心中不免忐忑,跪下磕头了,口呼大帅,就要动说辞,李彦直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问他:“你就是何五通派来的?”

“是。”

周得业就要接过话头,李彦直已道:“让欧阳信来示威,是谁的主意!是何五通,还是欧阳信?”周得业入寨后就被控制住,因此不知外间情形,这时听李彦直这么说,便知欧阳信来过来,这时李彦直虽未威逼,但周得业已倍感压力,又被他步步进逼,先前准备好的许多说辞都没法出口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李彦直见他不答,又问:“何五通今年几岁了?”

这句话却不涉帮中机密,何五通的年岁,江湖上知道的人甚多,周得业便老老实实达到:“老当家去年才做过七十大寿。”

李彦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活了七十一岁了,来犯我营寨这等孟浪行径,定是欧阳信这种后生想出来的主意,老何扛不住,又有些病急乱投医,这才许了。对不对?”

周得业心中一惊,心想他如何知道这事,敬畏之心大起,更不敢乱说话了。

要知李彦直这些年所往还的都是严嵩、徐阶这样的古今第一流人物,这周得业虽也是个人才,但如何能与这些人相比?他气势一被压住,才智便无所用其长了。

李彦直笑道:“这真是个馊主意!他漕帮当家算什么?敢来向我示威!若遇到个器量小一点的人,马上就要翻脸!”

周得业偷眼看李彦直,见他脸含微笑,似乎并不恼怒,便道:“欧阳香主确实,不过官府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委实令人不齿!久闻都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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