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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丰寨(二)

 

金丰寨,烈火堂。

此时已经入夜,月明星稀。

一名家丁匆匆走入堂内,低眉顺眼地作了一揖。

“报寨主,二寨主夫人自己回来了。”

金丰寨寨主正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茶杯。

竟然活着回来了。

寨主眉头一紧,侧身缓缓道:“被那些废物找回来的?”

倚在旁边的青衫小厮思忖片刻,道:“怕是不妥。”

寨主垂眸,余光撇过他断了一跟手指的手掌,放下茶杯。

“你那些杀手都是吃干饭的?不就叫你杀个人,怎么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青衫小厮摇摇头,“出了岔子。王家那边,不好交代。”

寨主不悦,“我还要他们给个交代。他们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什么都算在我们头上。”

青衫小厮试探道:“那我们今夜……”

“天色已晚,你安排吧,做的漂亮一点。”

“记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要留破绽。”

从新娘逃婚到新娘回寨,免费当了一把苦力的众人好似在奈何桥边溜达了一圈。

月儿就在三三两两的前簇后拥中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金丰寨。

乌合之众四散而逃。

“二夫夫夫人,小的就送您到这里了。”

二狗差人告知寨主,交代完差事,转身就走。

“等等。”

二狗心底一颤,刚迈出的的一只脚就那么定格在了空中。

“夫人还有何吩咐?”

月儿顶着那顶沉甸甸的凤冠晃了一晃。

“我不识路。”

二狗的心脏又不听话地跳了跳。

“带路。”

思忖半晌,二狗还是硬着头皮走在了前边。

这半路截来的新娘半天前寻死觅活,现在回来自投罗网?

好生诡异。

月儿抬头看着松松垮垮的牌匾,又看看屋顶漏风的草庐。

心一凉,啧了一声,深感上当。

金丰寨,这名字听着多金。

但瞧这架势,却像是个风一刮就倒了的地方。

月儿顾忌着自己随时有可能离开原位的胳膊腿儿,心道一声罢了。

有个地方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也是好的。

毕竟现在也使不了什么法力,休整一下,赶紧上路。

寨子里稀稀拉拉的喜字落了满地。

这里没有人的吗?

她随着王二狗往里走着,这地方倒真不像是有一点喜气的样子。

瞧瞧这草席,瞧瞧这牛棚,瞧瞧这能荒凉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明明唤她为新娘子,明明费尽周折把她弄回来。

抓她的人都跑了,就这样晾着她不管,不怕她再跑?

月儿顺手捡起围栏上插着的狗尾巴草,晃了晃。

这是个什么道理。

如果说是她诈尸,惜命害怕她,又不得不完成任务,那如王二狗她理解。

那寨子里的其他人呢?

月儿看着那狗尾巴草暗自出神。

她的正事不能耽搁。

眼睛一闭一睁,竟成了压寨夫人。

竟有这等好事儿?

“这要是个能搞盘缠的地方倒是值得她待上一待——”

不过——

“吃香的,喝辣的?”

月儿余光打量着周围的草庐,推测着厨房在哪处。

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一个馒头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未来堪忧啊。

倒是一跛脚老妇拎着个扫把就带着尘土奔了出来,气势可谓十足。

月儿停了脚步。

“哟,这不是那个孟家大小姐么,整个中州的公鸡恨不得都给你找来了,怎么,一个都没有看上的?”

“这人都跟着跑了,怎么还又回来了呢。是你那情郎把你抛弃了,还是,舍不得你那病秧子了。”

王大娘看着心情激愤,好像是把她鸡圈里能下蛋的鸡都宰了一般。

月儿倒是少见这等生命力顽强活蹦乱跳之人。

“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你跑了!我奉劝你最好给老娘乖乖听话,还能有顿饱饭吃,你这么一个大小姐怕是几天没吃饭就见阎王去了!”

见阎王倒是不会,别人却说不准了。

如果认识阎王倒是好,她倒是想拜见一下问个事儿。

“多谢大娘提醒,不过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动这么大气,小心身体。”

月儿拍掉身上被扫把带起来的灰尘,顺着扫把看到了那双常年劳作的手。

思考了一瞬,她手指头一掐,缓缓道:“天干物燥,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开窗,小心招鬼。”

老妇顿了顿,瞪大眼睛,转头吩咐小厮:“你还敢吓唬我?绑起来!”

脸上的褶子往上扬了扬,扫把往角落一扔。

二狗额头虚汗直冒,今日请了个阎王爷回来,忘记了家里边还有尊大佛。

看着老娘气势汹汹把人绑了推搡进了新房,二狗愣是没有拦住:“娘,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

“你怕她干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干点儿什么?咱有寨主撑腰不用怕!”

王大娘受够了二狗的拉扯,直接糊了二狗一个耳光:“你扯什么鬼!”

“好好呆着!”

月儿被一把推进新房,门“咔嚓”一下落了锁。

还真怪不得新娘子要跑,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搁她她也跑。

“这算什么?自己往虎穴里钻?”

房中有张铜镜,月儿走近去瞧。

一身凤冠霞帔张冠李戴到月儿身上,远远看去倒还是真有新娘子的样子。

镜中与她容貌有五六分相似的惨白模样倒是给她吓了一跳。

视线落到镜中闪过的人影上,月儿转过身,看向窗外。

外边守着的小厮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来走去。

当务之急,得搞点盘缠。

这寨子虽说破破烂烂,但怎么着——

鸡窝里头也得有个蛋吧。

这做鬼,也是缺银子的。

鬼生也很艰难。

月儿三下五除二挣脱绳索,打了个如意结扔在桌上,房间内的犄角旮旯被她翻了个遍。

却连一个铜板的踪迹都没有。

替新娘子进了趟新房,连个工钱都不给她?

月儿拎起苹果咬了一口,嫌弃地皱起眉。

有点苦。

燃烧的烛油味道顺着风灌入月儿的鼻腔。

烛火的微光在墙上跳跃着,忽明忽暗。

月儿的目光顺着烛火的影子,游到床榻上昏厥着的乌发男子身上。

她拎起烛台,静悄悄地走到床边坐下,盯着这人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想必他就是那个王大娘口中的,病秧子二寨主。

此人无声无息地横躺在榻上。

他身着一身喜服,乌发高束,躺在那里有着一种不多见的从容。

丹凤眼,高鼻梁,薄唇,看着有些着实有些可口。

怎么形容?

土匪窝子里养出来的土皇帝。

她眉头轻蹙,伸出手仗着这人无知无觉开始胡乱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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