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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你看我做什麽?

 

道士做法敲锣,烧了纸钱,狼兵把棺材抬了进去,白se纸花随风散开。

沈卿雪跪在坟前,长久地跪着不起,盯着那些散落的纸花,压在手心里。彭翼南等人劝她,沈卿雪说:「你们先回去,我想同阿爹多待一会。」

众人虽走了,怕沈卿雪想不开,躲在树林後悄悄看着。

「阿爹,我记得你的好。从小最疼我,教我写字,画画,赶场悄悄给我买糖吃,你把我嫁给龙麟云,我不怪你,土司王做媒来提的婚,谁能拒绝?」

沈卿雪一边烧纸,火烟刺着她的眼睛,背伤隐隐作痛,「阿爹,以前你不知道,我也没告诉你。彭翼晚恨我,她一直以为我成心拆散了她和阿方,b我也嫁到别人家,只是那人是个畜生。」

纸烧光了,韩奉和陈进从旁边山路走来,沈卿雪抬眼看向韩奉,堵堵的感觉又升上他的心头,韩奉站了一会,一时忘了说什麽。

倒是沈卿雪先开口问:「公公还有事吗?」

「你的绣品……」韩奉斟酌着,「三天之後,再给我一份样品。」

他看了看沈卿雪父亲的墓碑,「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去g活,还有一个月,送也花时间,我们拖不起。」

「我心里难受,公公。」沈卿雪说,「绣的时候我老想到我阿爹,我也想好好绣,就是绣不好,怎麽办呢?」

「难不难受都得g活,不g活就活不下去。」

「敢问公公的阿爹还在吗?」

韩奉的脸变得很僵,整个脸部拧成一块一块的,瞪着沈卿雪。

「早si了,」韩奉冷笑道,「喝醉了被街上乞丐一人c一下,pgu都烂掉了。」

沈卿雪不敢说话,韩奉转身走了。陈进张大了嘴惊道:「沈姑娘,这可不兴提,韩公公他爹呀,连净身的钱都不给,提把菜刀就给韩公公阉了,差点没活过来!」

韩奉差点被他爹弄si的事,陈进也只知道个皮毛,他当初在京城当个小兵听人说长官的闲话听来的。

「那公公的眼睛怎麽瞎的?」沈卿雪忍不住问道。

他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说:「有次皇上带众娘娘皇子出去打醮,山里养的大虫跑出来了,为保护康妃娘娘和裕王,公公被抓瞎了一只眼睛,烂了半边脸,都说他是一只眼睛换个千户。」

说了这些,陈进猛得拍了一下脑袋,「沈姑娘,公公的爹,以後可不许提了。」

韩奉早就回军屯了,只有陈进接她回镇溪。拨给她住的是一座靠竹林的吊脚楼。镇溪军屯地势优越,在长水潭的高地上,当年平蛮将军奉先帝之命赶苗拓业,就率军驻紮在此,x1纳汉人成了个军屯。一条河带汇成幽静的镇溪长潭,翠绿颜se,一竹篙不能到底,易守难攻,绕着高地下一片片农田,水边种满竹林。

韩奉的长官厅与她的吊脚楼就隔了片林子,穿过石板路便到了。他坐在厅里,手里r0u着沈卿雪那块绣帕,一边拿笔在纸上画些什麽。沈卿雪没想到他在,刚得知他的私事好像被知道了似的,有些不好意思进去。

「刚没讲完,你绣得不行,也不是不能改。」他招呼沈卿雪进来,把画的图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麽?」

「画。」

沈卿雪指了指像蜥蜴的图,「这……这是龙吗?」

韩奉咳嗽了一声,打个圈说,「龙的眼睛无神,绣线刮了,爪子不清楚,凤的绣线太花,是凤,不是j,你们一个个都绣成这样,嘎弥婆婆就是这麽教你的吗?」

「有劳公公指正。」

说着责备的话,他悄悄瞄了一眼沈卿雪,眼眶红肿未消,盯着他画的图样出神,两只sh莹莹的眼睛,他忍住了话头,只吩咐她自己好好琢磨,明日去趟土司城讨教她师傅嘎弥婆婆。

嘎弥婆婆的确病了,大热天的,额头黑头巾厚厚裹了好几层,睁着青白浑浊的双眼躺在榻上,手指骨节僵y,仍然缓缓结着络子,榻边有个皮肤微黑的nv孩子风禾在做织锦,人如其名,语气轻快伶俐,问自己祖母络子结好没有,要挂在带子上呢。

「慢点,还差很多呢……」

「快点!快点!夫人们要生气的!」

沈卿雪走进木屋,同时来了好几个年轻媳妇,看风禾织一床锦被,苗语叫「西兰卡普」,用白丝线作经纱,黑丝线作纬纱,只一块平滑的竹片经纱,在风禾的手指底下一穿挑,穿来穿去即显出龙凤的图案。每隔一段间距又换织红、绿纬纱,显得龙凤活泼机灵。

除了刺绣,沈卿雪虽也善於织锦,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技艺,不禁也看呆了。但那些年轻媳妇见沈卿雪来了,叽叽喳喳说了几句苗语,眼睛眨了眨都出去了。

沈卿雪听得懂苗语,她们在说龙麟云的事,此事已闹得土司城人尽皆知了,苗人极信神灵先祖,认定和她在一间屋子说不定会惹怒祖先,沾染上不洁之气。沈卿雪也退出了屋子,搓着手指站在门外,怕被赶走不敢做声,直到听到嘎弥婆婆喊她。

「妹崽接了万岁爷的绣活咧,前几天她们也来问我,说公公不满意。」

「是,但我绣的公公也不满意。」

「先坐吧,吉yan,去给阿贝倒水。」

吉yan是她苗语名字,即便土司城许多苗人习惯说官话,叫起名字时习惯用苗语,正如旁人都叫沈卿雪「阿贝」,在苗语里是雪的意思。

那nv孩子看了看沈卿雪,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织锦,看着沈卿雪,yu言又止。

「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是假的,你相信吗?」

风禾摇了摇头,「感觉很可怕。」

「阿贝是沈先生nv儿,他教大夥识字读书,还教过你作画,沈先生是坏人吗?」

风禾噘着嘴,眉头皱成倒「八」字,不情愿用陶土杯子在外接了杯井水,放在了桌上,「沈先生夸咱们井水凉快清甜,你也尝尝。」

「我阿爹为了保护我,已经走了。」

沈卿雪抿了一口水,不免又落了两行眼泪。

嘎弥婆婆安慰道:「好人都会去西方极乐世界的,做坏事的下地狱。」

说着,她放下络子,一条条缠在手上,眨着那双凹陷的、快瞎掉的眼睛,道:「妹崽,你来找我,我明白你的意思。」

对这个温柔的苗寨老妇人,沈卿雪放下防备直说:「婆婆,我会刺绣,会画画,过去大家都问我画花样,夸我绣得好。可是现在不管怎麽绣,千户公公都不满意,我不知道怎麽办了。」

嘎弥婆婆笑着问:「做刺绣是为了让取悦他吗?」

「刺绣是要卖出去的,不就是让人喜欢吗?」

「苗人没有文字,所以沈先生来教大夥认字,他不知道,苗人也有自己的文字,刺绣。」

她战战巍巍伸出手,指了指悬挂在竹墙上的绣画。沈卿雪认得这绣画,苗人叫「弥埋」,也是衣裳与挂肩最流行的花样,绣着一条大河,一长串马,山峦叠嶂,脚印顺着河岸绵延不绝,河中花团锦簇,如众人乘船过河。

「妹崽认得吗?」婆婆问。

「我阿娘说,苗人祖先蚩尤,被h帝打败後一路迁徙到了武陵这儿,上面绣的就是祖先们,永远在走动。」

「沿河沿水而上,翻山越岭而行,穿云破雾,走山靠山来——」婆婆唱起一首古歌,嘶哑的声音如江上的水雾,朦胧看不真切。

「苗人刺绣不是取悦人,绣的是生活,每件大事,小事,都值得记下来。」她握着沈卿雪的手,一张长满皱纹的手覆在光滑年轻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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