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在玩笑,那日我们有了肌肤之亲,你只当作一晌贪欢,但在我眼里,你已是我的人。”
秦疏桐惊得差点打翻杯子,但看谢雁尽又不像妄言,他脸一时涨得更红:“谢、谢雁尽,我……我对你……”他想说“没有那种意思”,但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他自问,还喜欢白汲么?当然喜欢。但还像以前那样,这份喜欢无杂无垢、纯净得没有一丝怀疑么?又不是。如果对一个人的爱有了松动,人的心就会被另一份爱动摇么?他自认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直都是无法因感动而移情的人。那他此时的犹豫又算什么呢……
“我不会强求你如何,如何对我是你的事,但如何对你是我的事。所以,你也别总是对我一副戒备的样子。”说罢,谢雁尽话锋一转:“言归正传,我说过可以告诉你更多,但你要明白,我只是为了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你不能指望我知无不言。而且有些事,必得在互相绝对坦诚的情况下才能说,如果一方有所隐瞒,那另一方也不便和盘托出,对么?”
秦疏桐一直隐瞒着自己和白汲的关系,闻言不免惴惴:“是,你说得没错。”
“我那日说的三个名字,前两个你必然熟悉,我猜你会想问我张虔运之事。”
“还请谢大人不吝赐教。”
“宫中现有五名内给事,都是刘安的干儿子,自古太监便以认父认子确立朋党关系,想来你也明白。刘安的衣钵谁能接,并不完全由皇帝决定,表面上是皇帝金口玉言一句的事,但实际上刘安的推举才最有影响力。这五名内给事,张虔运负责的是含德殿的事务。”
那么含德殿的宫侍安排也是此人负责了?他便是苛待白淙的人之一,岂不是和晏邈处境相反?
“而武直,你以为我提他是在炫耀自己,但我已不会官复原职了,甚至还有继续被贬的可能,其中原因不便细说,你也可不信。总之,他之前程如何,都不会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现在是左卫统领,掌管宫城内主要的禁军部队。”
谢雁尽说的是一些只要私下去打听一番就能知道的事实,秦疏桐相信他没有说谎,但他都说得点到即止,说明再多的他就不会说了,有需要秦疏桐自己猜和想或是更深入了解才能明白的地方。
“徐湛此人,以谏闻名,以谏得位。今上的性情……”谢雁尽说到这里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措辞,“徐湛以为今上喜纳谏,但实际上不过是他谏得恰得圣心罢了。当初楚王与太子不合,朝臣见皇上偏护太子,纷纷赞成楚王去封地的时候,唯独他站出来反对。皇上割不下骨肉亲情,本就不愿让除了太子之外的最后一个还留在身边的儿子离宫,他遂了皇上的意,皇上就遂了他的意。其后他多次进谏言,皇上大多允准并当众嘉奖,不是因为看重他或徐湛真有什么大才,而是正因徐湛无才,只要他不倨傲忘本,他就是好用的、制衡中书省、门下省的尚书令。徐湛没有根基,外无权贵族亲相帮,内无朋友党羽之助。他骨子里很清高,不愿结党,必要时可能还会效仿古人‘文死谏’。人皆逐利,他也不例外,但他的‘利’是‘名’之一字,他要的是名留青史。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而与他人起冲突争斗,但每个人眼中的‘利’各不相同,不是只有权势、财富才会成为一个人的欲求。徐湛只顾着眼前的利,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已经被人引导着走到了万丈悬崖边,只消他背后那只手轻轻一推,就会万劫不复。”
秦疏桐才惊觉,谢雁尽与晏邈的观点有许多不谋而合的地方,他与他们的差别就在于他总是纠缠在世俗所见的权钱争斗上,但忘了人心的欲望才是起因。归根结底,人才能主导事件的发展,人性才是事件的索引。谢雁尽就是在说他和徐湛这方面相似?徐湛多年来一叶障目,而他也是……只是如此么?秦疏桐隐隐感觉不对,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秦疏桐,你很聪明,但这种聪明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反而成了不聪明。真正的聪明是在需要聪明的时候聪明。很多时候,你不该用思考来得出答案,而要靠直觉。”
秦疏桐知道谢雁尽说得对,但被人戳破短处让他感到烦闷,他囫囵吞了一杯酒,将杯子扣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你说得都对,对极了,是我蠢,不及你洞若观火。”
谢雁尽胸腔中发出一阵闷笑,他知道秦疏桐在生闷气,最好不要再多说些什么,便道:“我下去让他们加菜,晚饭也在这里吃了吧。”
不等秦疏桐反应,谢雁尽便推门而去。
到楼下刚吩咐完小二,从酒楼正门就走进一人,主动与谢雁尽打招呼:“谢大人,好巧。”
谢雁尽抬头一看:“晏大人。”
“倒是少见谢大人来这里。”
谢雁尽似乎有些防备,晏邈道:“我算是这里的常客。”说着看向小二。
那小二自然十分认得晏邈,又机灵,笑道:“晏大人往日一月总要来一二次,倒是许久未来,今儿赏光来了,一会儿小的便让人将纸笔给您送过去,您爱喝的竹叶青也一并送去。”
“还是平日那几样菜,再加一样素炒荠菜春笋。”
“是是,您请好儿。”
晏邈见谢雁尽一直不说话,便对他点一点头,算是寒暄过了,提步就往楼梯走,不想被小二叫住:“哎晏大人……”晏邈回头,小二满面尴尬地堆着笑,“今儿要怠慢您坐一楼的散座了。”说着往身边的谢雁尽看,“实在是不巧,这位爷今儿把二楼全包了……”
晏邈显出些讶异,对谢雁尽道:“谢大人这是要摆宴席?”
谢雁尽没什么表情地:“喜欢清静罢了。”
玉福酒楼的掌柜是个喜爱文墨之人,所以酒楼里不时办些诗词会,诸多文人墨客在此切磋诗文或是文墨消遣常有。晏邈爱文惜才,碍于官身,习文比不上少时心无旁骛,这酒楼便成了他难得的钟爱之所,总爱来此浸淫在书卷氛围中。他平日总在二楼固定的雅间内独自饮酒写字,楼下有什么文生聚诗会了、吟了什么好诗、口出什么好文章了,皆让小二给他通报,是他最爱的消遣之一。如果要他坐一楼大厅,他便嫌嘈杂,没了包间的时候,他是宁愿离开的。
不过他好久未来,今日不想轻易作罢,向谢雁尽问道:“既不是摆宴,谢大人,今日我向你讨个人情,让我一间如何?我若用钱向你买,便有轻视之嫌,但这费用我必然要自己出,不如这样,今日你的酒菜花销便算我的,我付你我二人的酒钱给店家,这样应当再没有不妥之处。”
想不到谢雁尽态度强硬:“我说了喜欢清静,看来晏大人是来消遣的,并没有要事,还劳请晏大人改日吧。”
这倒出乎晏邈的意料,他仍不放弃,再多加一句:“那我选一间离你最远的,这样如何?”
谢雁尽默不作声,显然是不妥协的意思。晏邈不禁疑惑,他与谢雁尽并没有龃龉,谢雁尽又不是不能容人的脾气,这让他心中冒出一个玩笑的想法来——难道谢雁尽在二楼藏了什么宝贝不成?
“晏邈?”
就在两人莫名陷入对峙时,楼梯处传来一声疑惑之音,晏邈与谢雁尽同时望过去,只见秦疏桐站在楼梯上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似的抿唇看着他们。
还真是藏了宝贝,那现下这情况就很值得玩味了……但他近期并不打算和秦疏桐走得太近,便妥协道:“原来如此,那我便改日再来,不扰谢大人清净了。”
“等等!”
晏邈还未转身,就听到秦疏桐焦急的挽留声,颇为意外。谢雁尽面色一沉,却不是对着晏邈,而是秦疏桐。
正在此时,酒楼门口又进来一人,是一个仆从模样的青年,神色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