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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

 

养之术,想来这萧太医一家没少收宫里主子的好处。

“陛下这话真真折煞,侧君公子待人宽厚,劳累是哪里话。”萧云卿避过了话头,只笑了笑,“太医院当值,自然便以宫中主子为要务了。”

没过多时,阿斯兰回来了,见着萧云卿便压低声音道:“像被针刺。”

萧云卿瞧这位公子神态,又是清早在栖梧宫寝殿里头,瞧了那么多侍君隐疾,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下舒展了脸色道:“公子怕是帐中行事太过,伤着了,这几日休养些许便好,七日内断不可再行房了。下官再为公子开一剂止痛消炎的膏脂,调养几日便好。公子年纪轻,身子健壮着,不必忧虑。”他倒不避讳,皇帝就在身侧也敢对侍君说“不可行房”四字,还真是个妙人。

阿斯兰于是瞪了皇帝一眼。皇帝只是笑,唤了长安来送小萧医士出去。

“……你到底用了什么东西。”待人走了,阿斯兰看向床尾,显然不愿多置一词。

小郎君生气了。

“金簪……”皇帝向他身边坐下陪笑道,“我和你赔个不是好么?今晚上你还是宿在我这里,没人敢嚼你舌根子。”皇帝从后面环抱过来,顺手捏起阿斯兰脸颊,“别生气啦,去洗漱了用早膳,好不好?”

“……是我先答应给你。”阿斯兰仍旧是不瞧皇帝,“我回我那里睡,留在你这里我做不到。”

“我叫人送你回去?”皇帝笑,“原本今日封笔,我还想着留你在殿里的。”

哪知阿斯兰转头又剜了皇帝一眼:“你说了让我在这里吃早饭,你是黄金乡的女主人,你不能毁诺。”

“好好,”少年意气,脾气也是一阵一阵的。皇帝见他气消了些许,自然从善如流,先接了话头来,往小郎君脸上香了一口,“你先换了衣裳,我等你梳洗完再传膳。”

这早膳用得不痛快。

法兰切斯卡在阿斯兰凝视下终于受不了,撇着嘴角叫如意拿来托盘各式样盛了些另去了他处用膳,桌上氛围才总算松快下来。皇帝瞧了只是笑:“你怎么连法兰切斯卡也容不下?”约莫是昨夜里打通了任督二脉,阿斯兰今早倒格外爱使小性儿。皇帝今天封笔,不必上朝见人,心下畅快,也尽纵着。

“……他每天都在外面听,昨天也听了,我不想看到他。”

“嗯,”皇帝接了漱口茶来,漱了一口才笑道,“他耳力好,自然是听全了。”待再饮一口饭后花茶,便是皇帝定好了年前最后再批些折子。

阿斯兰见她又要忙公务颇有些不满:“我听说你今天是不用写的。封笔的意思是不动笔。”他原本定下昨日离京便是为了今日封笔,百官休假,要召卫队搜捕也要慢上许多,更易顺利出京,是早摸清了。

哪想到……

她是看不透的头狼,不知什么时候便自草里树后探出头来,只要最肥美的那一只羊。

“好郎君,我的小狮子,今年已是清闲年份了。”皇帝指了指一旁供朝臣入座的椅子,随口与阿斯兰调笑道,“不若去年,到了腊月二十九我还在看战报,今年便最后将桌上这些理完就好了。”

去年此时眼前这位小郎君还在灏州城下耀武扬威呢。皇帝想了想他那样子,怕是那么一捧大胡子,咬牙切齿咒骂杨九辞妖女不得好死的,不由笑了两声。见阿斯兰一眼瞪过来,又赶忙随手拿了封折子掩饰。

这折子原来是李明珠上的贺表。原该是正旦过后上的,只近年朝中事少,许多朝臣惯例二十五先上一封,正旦过后再递一封。他在张允思手下做事,张允思惯爱做这等把戏,生怕皇帝浑忘了还有这么个外家表亲,自然底下人也不敢不从。

“臣李明珠拜上。朝惟旧表,元将新岁,年经己申,历行廿五……”皇帝懒得看下去,挑着瞧了瞧里头内容,很好,前头都没甚实事,便径直自后头看起。

最末附了一封请安疏。倒不玩那骈四骊六的酸文了,写了些朝中见闻,最后颇为直白道:“臣窃闻圣意,欲舍叁成朝贡换一女入京。而今贡赋有数,岁余常定,及马种牛羊等不便改易,私损金珠宝器之例矣,万望察考。”

哦,原是说此事。前日张允思才奏报过了,却不敢担这直谏的果,便没敢盗名,当时便批了叫鸿胪寺去办。只怕端仪此番是怕她事后降罪,只好写上一封。皇帝好笑,继续往后看,最尾却写道:“宴飨良时得蒙赐服,虽上表已矣,心念圣恩不胜言表,特再拜敬上,伏愿陛下圣躬安和。”

亏着还特意走私账避开了宫中档案,就是为着不教人知晓,只以为是他自己置办的。后头也没见他穿两回,上朝还是那么身半旧不新的袍子,也不晓得避的是什么嫌。

“这个人,是不是上次你去看过?”阿斯兰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约莫是瞧见“赐服”二字,“冬至那天。”

“嗯,是啊,”皇帝指尖点了点折上小楷,李端仪的书字习的是颜体,总是苍劲有力,半点不错漏,同本人是一般,“他是户部侍郎。”

“他很年轻,不像高官。”

“他今年叁十二,比起你来是不年轻了,”皇帝笑,“他是章定四年科的探花,如今也算是宦海沉浮十六年,还是占了入仕早的好处,十六岁便中了进士。”只可惜不如他座师圆滑通透,还欠些火候。年少成名之人多有些盛气,李端仪那时候才入翰林院便同崔平叫板,弹劾侧君本家,若非当时李俊如暗中运作,只怕早死在外放路上了。事后李六还同燕王私下抱怨,这么个早早同本家闹分了出去的后生,最后本家还不得不保他。

如今磨了这些年,总算是收敛许多。

“我听说探花是选最年轻漂亮的书生。”

“嗯,是啊,他是当科年纪最轻的进士……”皇帝眉眼柔和下来,“原本糊名阅卷,他的卷子是我与几个考官一致赞许的,险些便要点他做头名了,后头一瞧是……”皇帝微顿了半拍,“是这么个十六小郎,才又改作了探花,另点了旁人为状元。——说起来,杨九辞也是那一科的,不过是二甲第四名,这一科出了不少人。”

杨九辞在灏州经营多年,名声在外。果然阿斯兰听了她名字便哼了一声:“……妖女。”

小郎君气性大。

皇帝瞧着好笑,顺手拿折子尖尖戳了戳阿斯兰鼻尖,“你若要留在这便好生待着,随便找点什么打发时间。再教你窥见折子内容可不成了。”宫中长日无聊,皇帝倒还很有些事做,只不晓得这些年轻小郎君成日里如何打发光阴——和春那般也罢了,整日不是遛鸟便是逗猫的,他那窝猫到了冬日里越发粘人,简直要赖在榻上不肯走了,小子可乐着,成日里抱着猫摸;旁人却不晓得做的什么。

小时皇帝也曾翻墙去些侍君院中窥视。即便受宠如谢贵君,白日无事时候也是一般愁容,瞧见她来才又摆出一脸笑,要习琴要念书;至于那无宠的,不过靠着宫中份例度日罢了,有心争宠的,便在御花园等处走动,无心争宠的,便关在房中,有看书的,有做针线的,总之是得寻些法子打发年华。

今日起得迟些,又有那琐事耽误了,现下已是日上叁竿,日光正好透了窗上明纸落进来,洒了些暖意——原来是个响晴天,是长宁看岔了。

阿斯兰半边轮廓融在那点子日头里,卷发翘起的发梢闪着金光,反在脸上蒙了一层暗紫。他仍着胡袍,剪裁紧窄,将将好勾出身形,一点没有越过皇帝桌案外那点空隙的意思。“我不会看你的折子。”他靠着窗边坐下,皇帝书斋里净是经史子集之类装点门面的书,独角落里摆了一盆兰花,增了几分活气,“我……我就留在这。”他换了一口气,“我想留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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