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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父(公钟/无车纯x短打)

 

西,用脚轻轻勾他们到一边。

达达利亚才想起拍阿消的背,让他去捡糖和瓜子。

阿消目瞪口呆,磕了半截的瓜子掉到地上,他冲达达利亚挤眉弄眼,语气懊恼:“妈嘞,没打起来!”

“王厂长的老婆,打个球。”达达利亚又咬开一只瓜子,发现是空壳。他皱了一下鼻子,小心翼翼把壳合起来,趁阿消还在发傻,将瓜子壳弹到他手心。对方猛地转过头,达达利亚心虚地说:“难不成打厂长的脸吗?”

阿消冲他竖大拇指,夸赞道:“哥……不对,老师,你现在比我看得还透彻!三年前,你还是个实打实的外国小伙,现在一下就成俺们村黄毛了。”

达达利亚想踹他又懒得站起来,伸一下腿都觉得头晕目眩,干脆坐在台阶上,拢着袄看老汤带一群人进店里。发呆好一会儿,阿消突然戳他,弹了两下舌头,对他道:

“寡妇来了。”

寡妇来了,来的却是个男人。身穿黑袄,脚蹬二八大杠自行车,长辫子像花篮的彩带一样随风飘舞。他生得白,人看上去也纤细,裤脚里空荡荡,只有蓄力的大腿肉结实。从远处荡过来,脸颊冻得红扑扑,几口白雾晕开面容,居然在冬天带来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

“长得真靓。”阿消啧啧称奇,达达利亚没搭话,他敏锐地发现寡妇今天扎了一束大红头绳,红得像老汤开业时放炮的颜色,又红得像出嫁,总而言之,红得不正常,令人不舒服的不正常。

自行车到拐角的店门口,钟离迈开长腿,轻盈地从车上跳下来,蕴了潮气的眼睛亮晶晶,看到店里的人就冲他们笑。阿消要吹口哨,达达利亚先快一步,一把瓜子皮全塞他嘴里:“吃你的吧。”

达达利亚拍拍手,又拍拍裤子,他镇定自若地站一会儿,等晕眩感过去后,装作不经意抖抖裤腿,俩手插兜,晃着晃着过去了。

钟离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抬起头,镀金的招牌明晃晃——“永和电器”。里头的人也冲他打招呼,于是他又笑了。达达利亚裹紧袄子,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又跺脚又哈气,冷得不行的样子,左顾右盼一阵,等人家跟他打招呼。

结果钟离没注意到,他只走进店,急得达达利亚冲过去,冒着气儿猛挡他面前,把寡妇吓得一激灵。

“阿、阿贾克斯……”寡妇的声音也好听,虽然低,但温温柔柔,全村就他还记得达达利亚的洋名。达达利亚望望天,总感到他这一声“阿贾克斯”含羞带怯,但想半天又认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他直视钟离,呵了两口白气,说道:“这么巧,刚没注意你居然也过来了。”末尾又补了句:“叫我小达就行。”

钟离闭上嘴,嘴角带有诡异的弧度——达达利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诡异”这个词,那弧度圆润得不像人在笑,所以他觉得诡异——他犹疑好一阵,不好意思地说道:“‘达’在我们这里的方言,是‘爸爸’的意思。”

他有很多词可以替换,能叫“爹”也能叫“爸”,但他偏偏一声文邹邹的“爸爸”,轻飘飘的,叫得达达利亚心烦意乱、浑身起刺儿。他依然冷着脸,敷衍地说:“哦,抱歉,我不太懂,那你就叫我达达利亚。”

他俩差不多高,在门口站着像俩门神。尤其达达利亚,人高马大,脸色还难看。钟离想进去,但这样寒暄似乎不尽人意,他最后问一句:“来买电视机?”

“没有,老汤新开业,来看看,”达达利亚反问他,“你来买电视机?”

“没有,”钟离说,“我找老板。”

他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也像想要结束话题,他自然地走进去,但是店里人太多,他只能顺着人流也装模作样四处看看。到柜台跟前,老汤才看清他,神色有点不高兴。他们聊了几句,达达利亚终于看清口型——“等会儿再说”——等会,等会是什么时候,他想不明白,但钟离跟老汤道谢。走之前,老汤用手扶着他。

达达利亚觉得钟离还没到需要别人搀扶的年龄,也不是个孕妇,可老汤的手就留在他的腰上,最后又留在他的屁股上。

寡妇转过头,瞥了老汤一眼,脸色发红,不再是冷的,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这就更容易让人误会,也可能是本想让人误会。总而言之,他出来了,蹬上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回头又看一眼店面,发现达达利亚还站在那里。

“我走了。”他说。

达达利亚没回应他。他上车的动作和下车一样轻盈,一条黝黑的长辫子飘起来,大红头绳缠着发丝飞舞,自行车座或者轮胎或者骨架,说不清哪里吱呀轻响,很快被清脆的铃声掩盖。

他就这样飞走了,像一只蝴蝶。

02

达达利亚三年前——也就是1971年——插队到溪口村来教书,他是一个队里唯一一个俄罗斯人。不过很荒谬,自卫国战争结束往后十五年,他家就移居到中国。达达利亚11岁上学读书,他学的是中国话,吃的是中国饭,虽然血液里流淌着斯拉夫民族的基因,但少说算半个中国人。跟着队长从城里的学校到溪口村,他刚呆不过半个月,居然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他们一车人坐大巴到镇子里,分配给各村各户时又来难题,路太陡,没有直达的车,一队的人只能坐三轮,三轮也不好拉,村长分了好几次。刚开始三轮车上还挂着横幅——欢迎xxx——后面被卷起来,三轮太小,多的字看不见。穿军大衣的同学兴奋雀跃,翻到车上,随着横幅摇摇晃晃地离开。

后来横幅没了,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再后来——轮到达达利亚的时候——三轮也没了,一辆大货车开过来,拉着几头羊,叫声嘶哑难听,一靠近就一股腥膻味儿。

“人家都到镇上进货去了,”村长难为地说,“这时候正忙嘛!”

“不用麻烦了,咱就坐这个去。”达达利亚没来得及搭话,他身后人抢先一步喊道。这人如他一样身穿军大衣,腰上系了一条绳代替皮带,整个人被包裹得厚实,棉裤也是鼓鼓囊囊,只露出一张脸,冻得通红,呼出几口气,两只镜片就发白。

等到镜片的雾散去,达达利亚发现这人看上去和他一般大,长相浓眉大眼,此时神采奕奕。他大概也读过书,指不定比达达利亚读得更多,虽然嗓门大,但盖不住身上读书人温吞的气质。

那人大踏步走过来,三两下翻上去,于是达达利亚也跟着跳上去。他们相对坐在铁笼旁狭小的空隙里,浓烈的羊膻味儿混合羊粪气息,还有刚烈的冷空气,熏得达达利亚脑仁子疼。对方看了他几眼,用蹩脚的英文跟他打招呼,达达利亚笑道:“我听得懂中国话。”

“哎呀!”他比达达利亚还兴奋,“你好啊,同志。我叫李望欣,眺望的望,欣欣向荣的欣。”他补充了一句:“我以为你是洋人蛋蛋呢。”

“那是什么?”达达利亚问他,他讪讪地说:“我家那里的方言,称呼外国人。”李望欣又问他:“同志,你是哪里的?”

达达利亚回答:“苏联。”

他的脸上又露出笑容,一种欣喜而洋洋得意的笑容。他靠在笼子边,跟老羊们一起晃悠,这些羊的呼吸与咀嚼和耳边的风合在一起,好像飘到远处的天地与山坡去。李望欣摸袖子,又摸口袋,最后拿出一本没有封面的、边角卷起的黄本子。

他开始说话,镜片一阵阵泛白。“你们那里的诗人,”他说道,“普希金。”他把那本书翻开,他的手已经冻硬,手指捻住书角时不自然地僵持,他念到,像是对自己念,又向对达达利亚念。

他念道:“——‘我要为世人歌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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