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归故里
子的借口,回房躲清净去了。
于是江蓠和楚青崖从县衙过来,看到的是满院子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从房内涌出来迎接的堂叔堂伯堂兄弟,唯独不见自家小妹。这密密匝匝的一堆亲戚令人头大,夫妻对视一眼,已经预感到寿宴上将要被如何盘问了。
“三郎和阿蓠到啦!”
楚少棠笑呵呵地挽着柳夫人走下台阶,他俩这个岁数腿脚还算利索,都没拄拐,身材比原先胖了一圈,脸上也多了几根皱纹,但精神矍铄,眼不花耳不聋,不知惹了多少同龄人羡慕。
江蓠和楚青崖整了衣袍跪下,齐声叫了爹娘,柳夫人的眼泪就出来了,用手抚着孩子们的脸,一只胳膊搂着一个,“好些年没见,娘老啦,头发都白了……”
又给他们张罗着介绍,“这是你们三叔公,大堂伯、二堂伯……”
楚少棠只让家里的青壮年给他们行跪礼,说一切从简,俩孩子年纪都不大,又在家里辈分小,就当寻常子弟看待。
话虽如此,一品大官回乡,谁敢仗着长辈的身份怠慢?众人在堂内依次呈上礼物,说是给老爷祝寿,实则是奉承少爷少夫人。楚青崖从小就怕过年走亲戚,在堂屋坐得宛如一口钟,江蓠收一份礼,就用脚尖轻踢他一下,他才发出些闷响,说些“家父承蒙某某叔伯关照”之语。
一整个下午,就在叔伯们天花乱坠的夸赞中过去了。
休息一晚,次日摆寿宴,先前楚青崖出了三百两银子,卢家也出了三百两,说要给老人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回。这些年楚青崖做官,当父母的不敢炫耀,与亲戚也不怎么来往,从没给儿子添过麻烦,楚青崖心里有愧,眼下他不掌权了,有意趁父亲花甲之年表表孝心,雇人将山珍海味一车车地往府里运,还带了个御厨,余下的钱一半用来买寿礼,另一半给客人送回礼。
这排场在京城绝对算不上大,但老人依然觉得过分,把儿子拉去房里说了一顿。
楚青崖去房里听教训,留江蓠在饭桌上应付女眷,她只觉得面前飞着一群蜜蜂,嗡嗡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两眼发花。
“夫人打算什么时候生娃娃?太师都三十七了,再不生就晚了呐。”
“看他们夫妻这模样,生出来的小娃娃不知道有多俊呢,读书那还了得,自然是连中三元!”
“听说京城的夫人们生了女娃娃,打从落地起就要找女婿,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是最好的……”
“别胡说,看夫人面相,天庭饱满鼻梁挺,一准是个男孩儿!”
正逢楚青崖从屋里出来,江蓠瞄他一眼,见他过来还有些距离,心一横,编了个话儿让这些碎嘴子相信:
“谁没试过?”
短短四个字,把全场人都弄沉默了。
江蓠又说:“纳不纳妾都一样。”
女眷们继续沉默。
她严肃地说了第三句:“我的诰命是陛下封的。”
众人恍然,纷纷叹气。
半晌,一个姑婆操着方言道:“夫人,我们都是些宅院里的女人家,断不会说出去。”
楚青崖越往前走,越觉得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奇怪,好像带着点儿怜悯,像是长辈心疼小辈在衙门辛苦当差。他在江蓠身边坐下,喝了口茶,听姑婆和蔼地问道:
“三郎,你们小两口在京城不淘气吧?”
“淘气”就是吵架的意思,也不知江蓠跟她们说了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楚青崖张口就来:“不淘气,成亲快十二年了,没吵过架,不红脸,她说什么我都依。”
姑婆看向江蓠,意有所指:“不淘气就好,这是寻常人家没有的好处呀。”
江蓠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微笑。
楚青崖也不懂装懂地点点头,配合地微笑。
“这傻狗,还笑呢。”她心里嘀咕。
宴席散了,月上中天,槐树的影子罩在青草地上,树冠漏出几声稀疏的蝉鸣。
亲戚们宿在县里的客栈,有的明日回乡下,有的继续参加后两天的水席。今日的两顿饭菜虽极为丰盛,江蓠却因和人应酬的缘故,没什么胃口吃,酒倒喝了不少,楚青崖也只夹了几筷子菜,大多时候都在受敬酒。
快到亥时,院子外一片寂静,水银般的月光淌进卧房里。两个人并肩躺在竹席上,都阖着眼,只听“咕噜咕噜”几声,谁的肚子唱了空城计。
江蓠踢掉薄被,从光滑的丝袍下摸进去,揉了揉软乎乎的狗肚子,爪子被攥住。
“你肚子叫,捏我的干什么?”
“你白天没吃多少,也饿了吧。”她暗示。
楚青崖还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道:“你饿了就说饿了,问我作甚。”
江蓠开始明示:“你们家厨房应该备着宵夜吧?去给我找点吃的,不要糕点,要实在货。”
“没宵夜,生鱼生肉有一堆,冰在窖里,明儿厨子要用。”他无情地道,“剩得最多的就是糕饼和卤汤,你吃两个红豆饼得了,不行就下碗汤饼。”
江蓠的嘴角耷拉下来,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唧。散发着木槿花清香的黑发在凉席上铺成扇形,绸缎般光润,荡漾着月华的涟漪,她就躺在这把举世无双的扇面上左翻右滚,一会儿用脸颊蹭他凉丝丝的头发,一会儿不停地蹬腿,两只手抱住一撮乌油油的缰绳,使劲儿一抖一抖,嘴里唱曲儿似的嚷嚷:
“我要吃宵夜,我要吃醋蒸鸡,荷叶鸡,红糟鸡,黄焖鸡……”
楚青崖被她又拱又蹭又揪又扯,无奈地睁开眼,认命地望着纱帐顶,“别拽头发行不行?我去叫厨子弄,就说狐仙要吃鸡,吃不到就要作法,把他迷晕了剃光头。”
这个时辰把下人叫起来熬汤烧火,也够折腾的,江蓠不想落个难伺候的名声,只想让他伺候,心中早有计较:
“我也不麻烦他们,就想吃你说的那家锅盔。”
楚青崖打个哈欠,用手遮住上半张脸,“这么晚了,人家该收摊了。”
江蓠一翻身坐到他腰上,往两边扯他的嘴:“你骗人,昨天还说你深更半夜叫那家的老板拿竹竿把锅盔从院墙外面吊进来,就在你家后门那条街嘛,我就要吃这个。你去买,去买嘛。”
“我懒得动,叫侍卫去。”
“那就没意思了!”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楚青崖十分后悔昨日在马车上跟她绘声绘色地讲故事,他明白了,她是想让他演一遍,亲眼看竿子是怎么把油纸包从墙外吊进来,他又是怎么鬼鬼祟祟避着府上人吃宵夜的,最好还能被打着灯笼的母亲给逮住,大训特训一通。
唇角忽然触到湿漉漉的柔软,他蒙着脸,听到她在耳边幽幽吐气:“狐仙要给你施法了喔,明早起来变成光头,嘻嘻……”
他猛地翻身把她压住,狠狠咬了几口,“我出去觅食,你也别想在窝里歇着。”
夫妻俩披头散发地坐起来,穿上衣服,一个神色恹恹,一个兴高采烈,避开守夜的婢女悄悄溜到后院。
此处是个花园,只有间上锁不用的小书房,还有个观赏池塘的亭子。江蓠连驱蚊的菖蒲油都带了,蹲在草丛里,双手托腮,满眼笑意地看他踩着石头爬墙。楚家的院墙高一丈,宽二尺,墙头嵌着铁钉防贼,他脚下一跃,就猿猱般轻捷地蹿上去了,袖中抛出绳子套住铁钉,身子挂在墙头,腿蹬着墙壁借力,保持这个姿势扔了一钱银子出去。
隐约听得墙外有人“哎哟”一声,像是差点被砸到。
月色明亮,照着楚青崖从墙头露出的脸,玉白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