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放养的狗
在没遇到李孜泽前,我还蛮喜欢看电影的。
我常会在路边小摊买一些盗版的碟片,放进家里的dvd机里观看,在它读碟的功夫里搬着板凳坐在电视机前。
但由于是盗版,字幕常常会错乱,语序也颠三倒四的。印象最深的是一部法语片,美轮美奂的场景,绕口但却动听的语言,和那片中不可胜数的蝴蝶都让我记忆深刻。
看了不下五遍后,年幼的我总算是大概弄懂了它的故事。
片中的主角有花粉过敏症,但却病态般喜爱捕捉蝴蝶,而蝴蝶在吸食花蜜的时候,身体总会沾染上对他来说是剧毒的花粉。
于是他不再捕捉蝴蝶,而是开始疯狂地收集与制作蝴蝶标本。
他用镊子钳住死去的蝴蝶放在三级台上,用硬泡沫挖槽制成简略的展翅板,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神情严肃到仿佛在进行一场人命关天的手术。
软化蝴蝶、用昆虫针自蝴蝶胸背中央插入、展翅整姿、脱水、烘干、然后再风干,一切他进行的行云流水。
他的人生好像只需要蝴蝶,甚至于不顾自己的花粉过敏,倾家荡产在家里种满了各类各样璀璨的花朵。
终于,一个春天到了,微风吹过,满目有纷红骇绿的美,漫山遍野的扑花蝴蝶。
他倒在万花丛中,陶醉地伸出手,去抓停留在花上手上的每一只蝶。
正当我以为主角会这样就此沉溺在美好景象发病死去时,他却突兀地点燃了一把烈火。
人、蝶、花、火、烟,史诗性诡谲壮丽的毁灭,最终,他们一起消失在了那个烟雾缭绕的春天。
电影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要很久后我才明白,毁灭美的冲动源自于深层的自卑,他无法抓住蝴蝶,所以倾尽所有的占有与毁灭。
“时锦。”
我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李孜泽一如既往地勾起嘴角,而我再一次被他射杀千遍:“好久不见。”
足足有七年未见,我却能清楚记住李孜泽的脸。
他模具般浸入我的身体,让我再一次想到高中时,每日午夜梦回的恐惧惊醒。
但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他玩弄的男高中生,于是我忍住内心残剩的恐慌,站起身与他不闪不避地对视,接着微笑起来。
“你好。”我说,“好久不见。”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再遇到李孜泽的场景,是拼进一切的同归于尽,或者是怯懦地再一次跪倒在他面前。可我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种模样,思来想去,只得欣慰地告诉自己一句,我确实成熟了许多。
我和李孜泽坐在医院周围的咖啡厅,位置是彼此的对立面。他嘴角始终挂着不咸不淡的笑,一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这么多年过去,他五官变得锋利了许多,一把可以割伤人的刀般,我看一眼都仿若在被凌迟。
他与以往千百次一样,不由分说地给我点了一杯黑咖。
“我不喜欢。”我把黑咖推回到他的面前。
李孜泽抬眼:”你口味变了。”用得是肯定句。
“你从没问过我,我只是听从你的吩咐喝了。”
“这样啊。”李孜泽若有所思地点头,“时锦,你比之前伶牙俐齿很多。”
“还有事吗?我还很忙。”我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不过换做之前,我也绝对想不到自己能在日后心平气和地坐下,与昔日的仇人虚与委蛇一番。
“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李孜泽舌尖顶了顶腮帮,捕食猎物一般死死盯着我。
这是他生气前惯有的动作,我发觉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出汗。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不疾不徐道。
“一,自己乖乖离开邢戚午回到我的身边。”
“二,我大方一些,让邢戚午看一看你高中时期我一手拍下的珍藏,然后等你被赶出来,丧家犬般跪着求我救你的母亲。”
见我默不作声,他自言自语起来:“时锦,我更喜欢第二个,但你若是想选第一个,自然最好不过。”
说罢,他低头极其虚伪地笑了,笑得我现在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嚼碎他的血肉吞咽下去。
“毕竟我怎么舍得让别人看你那么漂亮的模样啊。
“时锦,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语气平静,陈述道,“毕竟是我放养了七年的狗,玩的再野也总要回到主人的身边。”
李孜泽眉眼懒懒耷着,把他面前的那杯黑咖再次推回到我面前:“你说对吗?宝贝。”
记得有一年李孜泽过生日,他提前三天告知我要为他准备一份生日礼物,这时我早已对他恨之入骨,数次反抗无果后,只能被逼无奈留在他的身边。
在他生日那一天,我随手从床头柜前拿了一本封皮已经泛黄的笔记本送给他,跟他那些和璧隋珠般的礼物根本无法比。
送之前我已经能够想到,他在看到礼物的一刹那会对我露出多么鄙夷的眼神。
不过我不在乎,如果我能做到我甚至想送他一颗炸弹,点燃炸死他这个傻逼。
可李孜泽却极其珍重地把笔记本收了起来,并出乎我的意料,诚心诚意地对我说:“谢谢你,时锦。”
那天李孜泽喝了许多酒,他跟我说话,话里话外倒像是有几分倾诉的意思,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最后只记得他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然后他开始逼我不停地祝他生日快乐,逼我对他说,希望他许的生日愿望年年岁岁都能实现。
我只想急着回家,一遍又一遍不耐地重复:“李孜泽的生日愿望一定会实现,李孜泽的生日愿望一定会实现,李孜泽的生日愿望一定会实现……”
他单手托腮,脑袋歪着一点看我,在此刻变成一只无害的动物。
他眼神因为醉意染上几分难得的温柔:“停下吧,时锦。”他打断我的话,“我要开始许愿啦。”
我松了一口气。
李孜泽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了片刻,接着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这绝对不会是他平时会做出的动作,虔诚到令人恐惧惊骇。
就好比你在礼拜的时候,看到撒旦的信徒去祭拜基督。如果有罪人一旦开始信天祈愿,那一定是他有极大的恶需要实现。
他闭上眼睛,撕开温柔的假面,嘴角勾起笑得恶毒且顽劣,他说:“我的愿望是,时锦能够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永远地爱着我。”
蜡烛吹灭的一瞬间,我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尖叫起哄与拍手称好。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纯粹的坏。
现在则是第无数次。
我死死地盯着推回到身边的那杯黑咖,竭尽全力才抑制住自己没有泼在他的脸上。
“我不着急。”李孜泽说,“所以你也别急。”他语气放的很慢,绵里藏针一般,“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来。”
已经不记得是如何从咖啡厅离开的,我神情恍惚地走在路上,就连被人撞到也没注意。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我拿起放在耳边不发一语。
陈特助试探性地问道:“时锦?”
我堪堪回神,松了口气:“嗯,怎么了?”
“一个小时内邢总要见到你。”
闻言,我忽然有种被抽干了血液的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力气,只靠骨架来支撑着这张人皮。
“好。”我听见自己答应道。
坐在出租车上,我已